事實上,就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沒有想過要這麼做,因為到了王錫爵這等地步的人,幾乎已經到達了人臣的頂峰處,不可能再繼續往上走了。
他可以獨自鎮壓內閣的不和諧聲音,但是卻無法獨立對抗整個內閣。
這是一個皇帝可以容忍範圍內的最高限度。
一旦超過這個限度,就會變得可以威脅到皇權,整個朝廷,乾綱獨斷的人只能有一個,任何臣子若是走到這一步,都不可避免的要被皇帝抹殺。
所以應當說,內閣的局勢,一直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當中。
但是今天,大朝會上發生的一切,讓幾位閣臣敏銳的感覺到,平衡被打破了!
元輔本就十分龐大的勢力,再度有了擴張的跡象……
而這份跡象就來自於剛剛登基的新君身上!
元輔和新君結盟了!
這對於內閣的朝臣來說,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訊號。
至少這代表著他們的權力將被無限削弱,王錫爵在內閣當中本就強勢,若是能夠得到皇帝毫無保留的支援。
那麼他以後在內閣當中,恐怕就要變成一言九鼎了。
到時候莫說是三個閣臣,就算是全部的閣臣加起來,也未必能夠和他相抗衡。
這些人不知道王錫爵和新君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樣的協定,但是他們清楚,絕不能讓這兩者走到一起。
不然的話,他們從此之後的話語權將被壓制到極點!
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之下,沈朱二人和衷貞吉才會走到一起,不計前嫌,甚至不計較被人搶功勞,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權力。
如此一來,擺在王錫爵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第一條,贊同罷黜礦稅,但是很明顯,皇帝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處理礦稅,所以如此一來,他和皇帝短暫的聯合必然會分崩瓦解,這也是這些內閣大臣最想要看到的。
而第二條路,和皇帝保持一致,將礦稅拖延下去,但是如此做,有兩個壞處。
第一,礦稅之禍是文臣的統一認知,如果他在這件事情上表達不同的看法的話,勢必會動搖他在朝臣當中的威信。
第二,朝堂之上的局勢,能夠看清楚的人多了去了,至少如今在殿中的,內閣輔臣,六部尚書對於這其中的道道絕對是門清兒。
皇帝和首輔的聯合,帶來的威脅不僅僅是針對內閣的,更是針對文武百官的,尤其是六部尚書,他們絕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出現。
所以可以想見的是,如果王錫爵真的在礦稅一事上表達出不同的意見,那麼他即將面臨的將是整個朝堂的彈劾。
孰輕孰重,卻是兩難之抉擇!
應當說,王錫爵猜的一點沒錯,衷貞吉之所以站出來,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不過聽得王錫爵低頭認可當罷礦稅,他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若是這位老首輔真的硬抗著不鬆口,憑他的威望和皇帝的支援,鹿死誰手還真的尚未可知……
畢竟他們身後的這幾位尚書大人,就未必真的會冒著和新皇翻臉的危險去彈劾王錫爵。
只要老首輔服了軟,一切都好辦。
如此一來,皇帝和老首輔之間必定會産生裂痕,只要這二者不聯合起來,他們便可以保住手中的權力。
到了現在,局勢基本也算塵埃落定,衷貞吉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首輔都如此表態了,想必皇帝也不會再繼續堅持下去了吧。
這一招一箭雙雕,既將打斷了皇帝和首輔的結盟,又趁勢將罷黜礦稅之功收入囊中,真可謂神來之筆也。
不過他卻是忘了,他的這番謀算固然老道,可王錫爵身為首輔,真的就這麼好算計嗎?
“陛下容稟,礦稅之禍,皆因我朝經濟不昌,賦役之法不全之故,礦稅既罷,為充裕國庫,老臣題請陛下,重行前首輔張公居正之一條鞭法,請陛下恩準!”
老首輔深吸了一口氣,眼角餘光瞥見一幹重臣目瞪口呆的神色,聲音卻是越發中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