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自知失言,理虧之下也不敢多說話,不過這個當口,叫他認錯是不可能的,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涉及政務上的表態,豈可輕易兒戲,而趙世卿這邊自恃佔了道理,自然也不願落了下風,於是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盟友的作用了,一旁的朱賡苦笑一聲,開口打圓場道。
“沈閣老的意思是,礦稅為禍一方早該廢除,此誠利天下萬民之舉也,大司徒執掌戶部,應當明白此理,至於朝廷稅賦物用不足,固是實情,可一則去歲倭國向我大明賠銀千萬,可抵得上我大明數年的稅賦,故而礦稅之事急,而稅賦問題緩,事情總要一件件辦,我等奏請陛下罷黜礦稅之後,自當想法子提高國庫歲入,還請大司徒仔細思量!”
這個解釋勉勉強強還過得去,趙世卿也知道,罷黜礦稅是政治正確,他身為文臣,不好出面阻擋的,事實上,他也無意要維持礦稅,反正銀子也落不到戶部手中,只是對於沈鯉這種我只管撈功勞,別人的死活和我沒關系的態度很不滿。
此刻朱賡親自出面說和,他也就打算趁著這個臺階下了……
“咳咳……”
誰料這個時候,一旁默默聽政的陳矩卻是輕咳一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陳公公有何見解?”
王錫爵身為廷議的主持者,見此情況,不由得開口發問道。
倒不是老首輔對陳矩有何不滿,而是按照通常道理,廷議的正式參與者只有內閣大學士個閣部大臣,陳矩雖然貴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可實際上是奉旨過來聽政的,等到眾人議出個結果來,再有陳矩將結果轉呈皇帝。
換句話說,陳公公是個旁聽的,理論上來說沒有插話的資格。
不過事有例外,一來陳矩的身份擺在那裡,他真要說話,沒人能攔得住,二來這一幹大臣剛剛還求著人家去皇帝面前說情,現在如果猛地翻臉,連句話都不讓人說,未免有些叫人非議。
“元輔折煞咱家了!朝政大事自然當由諸位大人們商議決定,咱家只負責轉呈陛下,不會在此事上說話,不過方才聽大司徒和朱閣老說起國庫的情況,倒是叫咱家想起前幾日陛下跟咱家閑聊時說起的話,此刻倒不妨說給大家聽聽,也算換個腦筋……”
陳矩只是方正,不是不懂情勢,事實上,在宮中混跡,最重要的便是長袖善舞,一番話說下來,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又讓場面上輕鬆了不少。
畢竟剛才沈鯉和趙世卿的幾句話火藥味都不輕,即便有趙世卿出面轉圜,在場氣氛還是不怎麼好。
不過輕松是表面上的,任誰也知道,陳矩這個時候冒出來,不會是為了活躍氣氛那麼簡單,要知道,皇上閑聊的話那也是帝心所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正式的詔旨下發內閣了。
故而在場眾臣都不由得豎起耳朵等著陳矩說話。
“那時候咱家奉命去清點內庫,卻發現內庫近些年來的賬目混亂的很,歸根結底,是因為先帝爺撥銀的地方太多太雜,用陛下的話說,先帝爺心慈,該撥的銀子的不該撥的銀子的,只要求上門來,先帝爺都想著幫襯一把,這才讓內庫的那幫奴婢們懈怠,以致賬目混亂,難以核查,如今陛下新君繼位,正該是嚴加管教的時候,以後要將國庫內庫好好的區分開來,該是哪邊的就是哪邊的,不可胡亂混淆……”
陳矩呵呵一笑,倒真是一副拉閑話的架勢。
不過這番話說下來,一幹大臣頓時一副牙疼的樣子,某戶部尚書不動聲色的往背後靠了靠,開口道。
“元輔大人,老夫還是以為,罷黜礦稅之前,還是先想好該如何應對國庫用度不足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