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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消寒·65

“這話怎麼說的?”

“二哥你忘了當年在偏關縣的那個修堤縣令楊四維了麼?”

翊勳聽他這麼說,恍然大悟一般:“噢!我說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翊勳說著再次拿起那份題本讀了起來,良久才又對和泰說:“嗯,這案子辦的漂亮,我看你大可以就著這樁案子開始從山西下手!”

“值省的監察禦史,監察軍隊還是沒有先例的,這次要不是有您的手諭,他怎麼可能查的這麼徹底呢?”

“查旗禦史已經設定了,就不怕再設他幾個查營的禦史嘛!朝廷從來不怕肯做事的,只怕那些混事的。”

“說到做事的……我倒又想起一件事兒來,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嗯?咱們兄弟還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麼?”

和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回到茶幾上,才不急不緩的說:“去年秋闈,甘肅一個舉子因為寫了首反詩,被取消了考試成績。當時我正在甘肅提督任上,地方的事務也不好插嘴。只是後來他被發配到軍前效力,我覺著還真不是個狂悖的生員……”

“什麼反詩?”

“嗨,那本是天澤十年冬天,為了應對西北局勢,朝廷在陝甘擴充了三萬綠營,這個舉子乘酒興寫了一首諷刺朝廷的律詩,秋闈後被同科的生員告發,讓學官給革了功名。”

翊勳輕輕的哼了一聲:“我看,那個首告要比什麼反詩更可惡!詩文你還記得麼?不妨說來我聽聽,有多不成體統。”

“我想想啊……”

翊勳還以為和泰是要回憶那首詩的內容,卻不想他一抬腿從靴頁子裡取出一張紙來。“您自己瞧吧!”

翊勳接過那張紙,卻見上面寫著這樣幾句:

三五元春夜,京師歌樂歡。

今宵聲入耳,明日催兵繁。

烽火熊燃地,流民失故園。

可憐壁上圖,寸土誰血染?

萬古同一理,為上好開邊!

翊勳看罷大笑道:“還真有古詩的意境!”他將那張紙放回茶幾上,又端起茶杯來,問和泰:“你素來不喜歡讀書人,今兒這是太陽打哪邊兒升起來的?怎麼主動管起這讀書人的閑事了?”

“唉!這舉子名叫賀世炎,本來在秋闈裡中了頭名的,案發後,他們的學官說‘你既然這麼清楚邊庭的事兒,就去軍前效力好了!’就把他打發到我的軍帳裡來了。可憐他一個文弱書生,喂馬不會鍘草、值夜搬不動鹿角,我看他是個讀書識字的人,就留他在中軍做個書辦。後來閑聊才得知,他寫那篇詩原是為了諷刺涼州知府借徵兵之由強攤兵役。”

“強攤兵役?”翊勳疑惑不解的問:“怎麼可能嘛,朝廷的兵役都在旗人身上,普通的百姓怎麼會有兵役呢!”

“我的王爺,這事兒您知道,那些一輩子沒離開過涼州地界的百姓怎麼能知道?那涼州知府本也不是為了徵兵而徵兵,他要的是錢,‘拒不服兵役者’每人每年要交五錢銀子的‘役稅銀’。三五年下來,這就是不小的一筆數目,小民小戶交不起銀子,寧願舉家流亡在外,富戶也就得樂趁機低價收購土地……”

“這樣的事情,朝廷竟然全然不知?”

“甘肅本來就是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有擔當的不願意去,去的朝廷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不是胡鬧麼!甘肅的監察禦史是誰,為何知情不報?”

“也不知道恢複值省監察禦史衙門的時候是誰出的主意,說是甘肅民風淳樸、官員清貧自勵,又是西北大軍盤駐之地,不宜仿效內省,只叫陝西監察禦史衙門代管。”和泰說著嘆了口氣:“我也是覺得這事兒裡有我督查不嚴的責任在,才想著能不能想法子恢複了賀世炎的功名,別隱沒了一個棟梁之才……”

“朝廷各省貧富不均,官員在出缺上挑肥揀瘦的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曾跟六哥商議過幾次……實在不行,還得奏請皇上給予貧困省份官員額外的貼補薪俸才好!”

“我說二哥啊,我可是求您給這舉子想法子恢複功名,好讓他下場考試的,你怎麼扯到官員待遇上去了……”

“事情不查清楚,怎麼名正言順的給他恢複功名?”

“這眼瞧著還倆月的時間,怎麼查、查的清麼?”

“那就要看讓誰去查了。”

“你有好的人選麼?”

翊勳用手指敲敲茶幾上的那張紙,和泰才注意到那首詩的下面正是山西值省監察禦史楊四維的題本,笑著說:“這不是現成的有一個好人選麼!”

翊勳看人還是準的,楊四維也確實是查案辦差的能手。他到甘肅後,先是微服到鄉村查訪民情,又抽查了四個縣的土地戶口清冊,還親自對涼州知府衙門的收支賬目進行核算,果然四十餘日便查清了涼州知府私加稅目搜刮民財、勾結富戶兼併土地從中漁利的罪狀。於是賀世炎的“反詩”自然昭雪,皇帝不但親自恢複了他的功名,還特旨嘉許他“讀書知本,不忘家國道義;惜民愛民,敢為天下之先。”

涼州的案子一清,楊四維被翊勳保舉為都察院副都禦使,朝廷批準為所有貧困邊遠地區的官吏增加四成的薪俸以示獎掖,甘肅、貴州、廣西等原本沒有設定獨立監察禦史衙門的省份也都依照內省定例配置了監察禦史的官缺。康親王崇孝打趣翊勳道:“還是你老八算盤打得好啊,一箭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