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勳疲憊的躺在躺椅上,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弟弟,思索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良久無言。
翊功見他似乎聽進去了,便又笑著說:“若是我沒猜錯,哥你是不是想動一動輪防制?”
“這你都看出來了?”翊勳聽他這麼說吃了一驚,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弟弟。
“瞧瞧你這滿屋子的地形圖和駐防圖!”翊功笑著說:“說起帶兵,我畢竟比你時間要長。其實輪防制的好處毋庸置疑,兵像個兵樣,將像個將樣,可其中的辛苦也確實不是一言足以道盡的……五年一值,中間最多隻有一次回家的機會,逢在京畿近邊的還好,若是一去漠北、天山,往返少說也得半年光景。朝廷以十五歲為正丁,一丁勤務二十年,二十年間要轉戰四個地方,有軍功升了職的倒還好些,小門小戶的下來,往往也就人不像人、家不像家了……另一方面呢,等到三十五歲歸旗,大多數都正是壯年的光景,可偏偏又沒了營生,終日裡打牌遛鳥荒度光陰不是?”
“你說的這些,和泰他們在信裡也都多少提到過……可是依照舊的駐防制呢?拖家帶口的都在駐防營裡,軍心懈怠散漫的速度之快是讓人想都不敢想的,有折賣了盔甲嫖賭的,有託病不行操練的,我還見過由家生子的奴才代替主子考馬步弓箭的,真是無恥之極!”
“是啊,我還聽老軍門們說過,駐防營因為散佈得太遠,有的又跟蒙古或漢軍混雜在一起,很多人把滿洲話也都給荒廢了……”
“所以我才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是你最近也一直沒閑著呀?難道還是一點兒眉目也沒有麼?”翊功遲疑著問。
“我本想著等和泰回來一起跟你們商量的,今兒既然你問了,說說也無妨。八旗駐防看似一盤棋,實際上每個地區的情形也都不同,比如西北主要是蒙古諸部,我們的駐軍不過是在幾個零星的戰略位置上,目前的情形足以應對西北的局面。可在關外就又不一樣了,這邊雖然同樣也是地廣人稀,但土地肥沃,易於耕作,東側的高麗又與漢人一樣以農耕為生計,雖然現在與我有父子之盟,可其覬覦之心不能不防……”
“哥哥的意思是?”
“關外是咱的根,我不想全盤恢複駐防制,但未必不能嘗試招徠閑散旗丁回屯祖宗發祥之地!”翊勳說著,起身來到書案前展開一幅地形圖指給翊功:“你看,根據德樾和和泰的奏報,三江之地、松江兩岸目前都有大片的荒地無人耕種,這裡西可接蒙古,北可禦羅剎,東面又足以震懾三韓。若能屯墾於此,一來關外邊境戍守之兵源可無遠戍之憂,二來地方富裕人丁繁盛也是對龍興之地最好的報償不是?”
“若能如此,你想排程多少人呢?”
“以現在八旗衙門所彙總的人口數量來看,餘丁少說也在九萬四千人上下,即便擴充一萬七千的丁額,也還有七萬左右的閑散壯丁,若以戶計算的話,大概也有四萬多戶……”
“我覺得這個數字有些太大了,這麼些人陸陸續續北遷……”翊功說著低頭再次審視著桌上的地形圖,吃驚的問:“難道你已經想好了安置的地點?”
翊勳笑著搖搖頭:“地方還不是現成的麼!我只粗略打算在盛京將軍轄內安置一萬戶人,寧古塔將軍和黑龍江將軍各安置兩萬戶,我算了算,每丁能分得的土地絕不在六十畝以下……”
兩個人說的正起勁兒,伊蘭卻挑簾進了屋:“說什麼呢這麼上心,飯菜都做好了有一會兒了,你們的話還沒聊完?”
德樾是皇子中最後一個回京的,當他與和泰一起請見述職的時候翊勳也在。兩個人將關外駐防的事情一一做了彙報,和泰最後說:“北境地廣人稀、土地豐腴,但自從龍入關以來十室九空,邊牆不固。今鴨綠江左岸山坳隱蔽處已然發現高麗北拓之村邑,此係兩國律令所明禁之事,查近年邊報,彼人越境耕種墾殖、盜採參茸等事更屢禁不絕,奴才以為,此一則彼國暗存覬覦之心,欲先成其事而後求其權;二來也是我關外兵寡人稀、無力約束之結果。因此奴才鬥膽奏請於東北邊境沿線增設卡倫之制。這是奴才的折本,請皇上斟酌……”
“嗯,好!”崇岱接過奏摺,一邊看一邊說:“上個月你和鳳凰城駐防官員聯名上來的摺子朕已經責成理藩院派員前往處置了,越境之人一律遣回彼國,盜墾之地由駐防八旗收管,有盜採人參的一律按我朝國法論罪。千裡之堤毀於蟻xue,確實不能姑息養奸貽害後世……照你摺子裡的說法,僅盛京將軍府一處就要增補四千多人,這個數額會不會太大?”
“回皇上,現在盛京將軍所轄官兵在冊人數不過七千二百餘,如果講空額也都核算進去,恐怕實有不過五六千人,縱使增至一番也不為過。”
“可這還僅僅是個盛京將軍,黑龍江呢?寧古塔呢?若是一一增員下來,這筆開銷怎麼弄?”
翊勳見崇岱看向自己,忙笑著接過話茬說:“臣弟這半年多與五阿哥、和泰的書信往來一直在商量這件事。依臣弟所見,不如撥閑散旗丁回屯龍興之地……”
崇岱饒有興致的聽翊勳將自己的想法說完,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點頭道:“在關外平曠之地聚居屯墾,以關外之丁充關外之兵額,確實要比全部由京師調撥近便許多……可是如果一步到位朕看動靜還是太大了些,比如這些人到底該在什麼季節走?若是回去了,地裡的糧食還青黃不接又如何生計?墾荒土地的稅賦是全部蠲免還是部分蠲免?何況朕擔心不是每個人都覺得關外好啊……朕看不如這樣,先在目前駐紮關外的八旗官兵開始,有願意輪防的依舊輪防,有願意留住回屯地的,給予銀錢搬遷家小,餘下的再從京裡的蘇拉閑散中撥丁,你們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