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忽然一轉,落入湖水中,激起無數水花,洋洋灑灑的落在卿雲歌身上。
盡管如此,火舌依舊燒掉他額前一縷黑發,瞬間化成灰燼,鼻翼間一股焦味甚濃。
“再有下次,人如此灰。”
莫尋咽咽口水,剛才那一瞬間,卿雲歌對他起了殺心。
莫尋正欲轉身離去,轉身之際,餘光瞥見卿雲歌抬腳往湖中邁去,本以為卿雲歌打算從湖對面離開,卻聞落水聲在身後響起,一回頭,波光粼粼的湖面壓根沒有卿雲歌的身影。
想不開?
莫尋回頭,往湖邊走去,水紋裡只略微可見那抹胭脂色漸漸往下沉去。
冰冷的湖水刺激著卿雲歌,她睜開眼望著湖面,水面映著太陽光有些刺眼,她靜靜望著沒有浮上去的念頭,眼眸中的火紅被湖水澆滅,轉為深邃而沉重的黑色。
周圍全是水,沒有可呼吸的空氣,口中含著的空氣緩緩由鼻翼撥出,那一刻的輕松真切的感覺自己活著。
然而不久,憋氣的難受漸漸襲來,她閉上眼睛,嘴角勾起笑意,蒼涼而哀傷。
一張張不同的臉浮現在腦海中,空曠而死寂的純白房間,彌漫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包圍著還是孩子的她,面容上全是憎恨,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她的殺意,彷彿在他們與她之間只能存活一方,若有尖刀在手,他們會毫不猶豫刺向她鮮活跳動的心髒。
滿心憎恨,所有人都用惡毒的話語指責她。
她沒有殺人,卻一身血色,血腥味濃。
她生來血液特殊,她的血液會快速分裂化學物質的輻射,形成完全嚴密的保護,放射性物質的輻射對她起不了作用,而放射性礦石對戰爭極為重要,有了她的血液等於有了開採放射性礦石的保障,她被抓起來做研究,研究者試圖複制她的血液,但血液一旦經過機器便與普通血液無異,只能直接提取。
而她的血液再生極慢,抽出多少血液需加倍輸入鮮血,這特殊的血液也意味著她身體排斥所有外界血源,唯一能接受的只有親人的血液,於是所有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老老小小全成了她的活血庫。
雙方如同囚犯般被拷在冰冷的手術臺上,她無數次看著親人血液抽幹變成一具幹屍,屍體被無情地丟棄在焚化爐裡,一把火成為了灰燼,沒有骨灰,沒有墳墓。
直到最後,世上再找不出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她由移動血庫淪落成為變異物種的食物。
荒無人煙的密林,泣血般的岩石,失了色彩的樹皮。
七歲的她一身單薄的站在外圍的岩石上,目光所及是動物的屍骸,比人還囂張的變異物種,她親眼看到一頭猛獸被不足嬰兒手臂大的蛇咬了一口,抽搐著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倒地不起。而後一隻只與成年白兔大的老鼠紅著演,露出獠牙,佔據了猛獸的屍體。
片刻功夫,血肉模糊,再不久兩百多斤的猛獸只見森森白骨。
涼涼的海風吹在她身上,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前所未有的恐懼盤踞在她心頭,她想逃卻挪不動半步。
當時她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她會死,一定會死在這群囂張的變異物種的尖牙之下,片刻功夫她也會和那隻猛獸一樣,變成一句白骨。
死亡的恐懼在她腦海裡盤踞了每根神經,生的希望甚至沒有她在腦海裡浮現過一次。
當時,她甚至覺得或許自己死了,就能抵還身上背負著的十幾條性命。
午夜夢回,記憶如緊緊勒住喉嚨的繩索,她一遍遍地折磨自己,把自己溺在水裡體驗死亡的恐懼,她想要解脫,卻永遠都無法從夢魘中解脫。
記憶一轉,看到了收養她的師傅,一頭張揚的紅發,穿著性感的旗袍,如救世主般從天而降,腳踩在吐著信子的變異蛇上,囂張狂妄的跟那些在直升機上盯著她的人叫囂。
那時師傅的徒弟只有一個,那個女孩歲數與她一般大,紮著丸子頭,頭上套著用樹枝編成的環,穿著酷酷的迷彩服,嬌小的身軀上揹著沉重的包袱,手裡扛著機關槍,面無表情,眼睛卻靈動得會說話,透著如海水般的清澈,毫無懼意,在死亡的恐懼裡給了她一抹勇氣。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師傅與花染。
師傅說:你想死,還是想活?
那一刻,她終於感受到了生的希望,近在進尺,觸手可及。
卿雲歌睜開雙眼,眼神已然恢複清明,身影遊動,往上游去。
露出水面那一刻,卿雲歌用力呼吸一口氣,腳踩水花,飛身而上。
火霧清揚,烤幹衣發。
她背負了太多人的性命,所以不能輕易死去。
莫尋看著走遠的人,心思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