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星稀疏。
月色隱約的夜裡,白鹿青崖燈火一色,連綿成片。
忘川與碧落兩姐妹站在簷廊前,憂心如焚的望向湖心亭的釣魚臺。
燈色聊聊約約地映在那處,與湖心亭相接的柱子旁,散落著數個空了的酒壇,而在酒壇旁一個女子正仰頭豪邁的往嘴中倒酒,沁出的酒水順著嘴角滑落,打濕了她的衣襟,她嚥下口中烈酒,隨性的用衣袖擦擦嘴,絲毫不在意打濕的前襟。
那喝酒的人正是卿雲歌。
“夫人已然喝了一個時辰了,不阻止夫人嗎?”碧落憂心忡忡的問道。
忘川秀氣的眉頭不禁皺起,簷廊下的酒拿了幾次過去,三十壇烈酒已然過半,醉生夢死好歹樂哉,夫人卻是在借酒消愁,恐怕烈酒下肚是傷心又傷神,煩惱之事一件未少。
只是釣魚臺設了結界,夫人不讓人靠近打擾,如何勸得住?
“讓小膳房多備些解酒湯吧。”忘川無奈嘆息。
狐貍竄出花叢,優哉遊哉地踱步到湖心亭,靠近結界他雪白的額間浮現出紅色的印記,像是額頭上開出了一朵花。狐貍穿過結界,結界波動,待狐貍穿過後自行修複那個縫隙。
狐貍如傲然的高人,避開酒壇子閑庭信步而來,在卿雲歌身旁趴下。
“丫頭,發生何事了?”狐貍嘴巴開合,溫柔如水的聲音響起。
卿雲歌扭頭看了狐貍一眼,把酒壇子往狐貍嘴邊遞去,笑得慵懶嫵媚,“聽說是王宮裡收藏的好酒,叫什麼留齒香,雖比不上吳邪釀的酒,但卻釀出了七分技藝,要喝嗎?”
“再好喝的美酒,以愁下酒味道都不見得好。”狐貍嗅了嗅酒香,用爪子推開嘴邊的酒壇墨綠色的眼睛凝視著笑得魅惑十足的人兒,嘴角在笑,彎彎如月牙的眼水色朦朧,盡是迷茫,“回不去來時之地,這件事你都接受了,還有何事能讓你如此茫然?”
卿雲歌眨眨眼,唇角勾得更深,默默地收回手,將酒壇舉到唇瓣,埋頭飲酒。
滄凜的狐貍眼閃爍一下,她還想著回到原來的地方。
當初離開蒼羽學院時,他以為她已經全然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實,沒想到……
狐貍趴在亭子裡,抬頭仰望天空,月淡星疏。
唯有這件事,他幫不了她,也不能幫她。
轉眼釣魚臺又多出幾個空酒壇倒在地上,她好玩地推了推空酒壇,酒壇子骨碌碌地滾開,到邊緣卻被結界阻擋住,才倖免掉下湖水的災難。
而後,卿雲歌又叫奴婢送了幾壇酒過來,放在結界之外,她喝時自己取進來。
“滄凜,你知道我為何從不提及情這一字嗎?”卿雲歌倚靠著染漆的柱子,手裡拿著酒壇子,對月飲酒,面上已然帶著一層醉意的酡紅,“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心中有了牽絆與記掛後,待有朝一日能回去時,我會舍不下。”
所以,她從喜歡拂蘇,到割捨那份心思離開,未言一字。
所以,她留下真相,離開卿府,一心報仇。
所以……
夜深人靜在寒風中狂飲烈酒,只想酩酊大醉一場,醒來後忘卻兒女情長的風花雪月,斬斷她心中的愁苦與迷茫,以及那擱不下的情愫。
師傅說得沒錯,她有時候過於執拗了。
在她心裡,師傅與姐妹們是她眷戀的遠方。
哪怕如今無法觸及,終其一生都走不到,她依舊心存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