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憲手攥著厚厚的一沓書信。不由自主地想:他們一定有過很甜蜜的過往吧,在很久很久以前。
突然的衝出了王帳,往停放閼氏屍身的隔壁帳子而去。
不想帳外跪著幾個衣著華貴的匈奴女人,正苦苦哀求著士兵們,放她們出去。
竇憲不由地停住了腳步,問,“怎麼回事?”
見士兵們紛紛恭敬地喊“將軍”,女人們猜到那是漢軍的至尊之人,忙奔了過來,伏在竇憲腳邊哀求,“求求您,放我們回去吧!”
竇憲沒有立刻回答,先問,“你們是?”
女人們不敢說,士兵們代她們答道,“是匈奴單于的妾室們。”
女人們聽了,紛紛否認,“不是!不是!”“我們不過是空有名分。”“是啊,是啊,我們和單于什麼關係都沒有!”
士兵們聽的面面相覷,駭笑,“這怎麼可能?”對竇憲道,“將軍別被她們騙了。”指著女人中穿著最華貴的一個道,“那是西帳閼氏,跟隨呼屠單于五六年了,旁邊幾個,聽說也都是他的寵妾。將軍可別被迷惑了。”
那個西帳閼氏激烈地說,“我和呼屠什麼關係都沒有!我不管,我要走,我要走!憑什麼他活著我要守活寡,他死了,我還要給他殉葬,跟著他一塊死!這不行!”其他女人跟著暴動。
竇憲見她們口徑一致,不禁也狐疑了起來。
女人中,有一個雖為匈奴貴族之女,但生母是漢人的,撩開自己的手臂,指著守宮砂道,“將軍!將軍!我母親是漢人。您看看我的手臂,守宮砂還在的!我雖掛名是單于的妾室,但一直不曾和他有過什麼接觸,完全不知道他的事。您看,您看!放我回去吧!”
其他女人們跟著道,“我們也是!您可以找人來查來驗,求求你放我們回去吧!”
竇憲想,這麼多人都如此說,也許是真的?就算是假話,他本來也不想殺女人們。遂道,“都走吧。”
女人們都鬆了一大口氣,給他拼命地叩頭,站起來往外走。
竇憲遲疑著,“等等。”
女人們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起來,生恐他反悔。
然而竇憲只問,“你們單于,和閼氏的關係好麼?”
女人們見他是問這個的,一顆心安了下去,嘰嘰喳喳的回答,“要說不好,哪裡能生下六個孩子呢?”“可要說好,也不盡然,單于這幾年對她一直很冷。”“哼,那是閼氏自己冷著單于。單于不還是顛顛的,有什麼都立刻想到她麼?”
見西帳閼氏臉上滿是怨毒神色,在旁一言不發,竇憲不由地看向她。她冷笑道,“單于可喜歡那女人了。你們都不知道吧,那女人的父親和弟弟犯了死罪,單于明面上處死了他們,可暗地裡,早悄悄把兩個人都送出去了。要不是這件事敗露,最後那些跟隨他的人也不會徹底失望,由得他自己去搬救兵。”
其他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不由地問,“真的假的?”
西帳閼氏白了她們一眼,“這有什麼好騙你們的?辦法還是我給單于想的呢。”她陰測測地笑,“可憐啊,他還以為我在幫他,忙著去打仗,讓我去和格桑說清楚。哼,憑什麼?”
竇憲見她臉上混合和怨毒和傷心,心想,又是一個偏執的可憐人。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女人們都離開。
她們走後,竇憲看著藍天,想起那個一生勇武的呼屠。他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請善待他的妻兒。那是一生驕傲的王者,最後的也是為數不多的懇求。
而那個與他身為怨偶的妻子,至死不知道這一件事。不知道丈夫為了她,心甘情願讓屍身被人踐踏成泥。甚至為了她,第一次悄悄改變了處事的準則,保她父兄無虞,因此徹底走向絕路。
而他也不知道,她就這樣帶著孩子們,跟隨在了他的死亡之後。
那位格桑閼氏,一定也有過嬌俏的少女時代吧。努力地學習著漢字,寫了一首又一首的拙劣情詩,在一篇的末尾畫一朵格桑花。
所以即便中間他們有過無數的爭吵、冷戰和誤會,到最後,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跟隨著他的腳步。
多可憐。
彼此一生相愛,卻哪一個都在臨終前不明白對方的真正心意。於是這一生的情感,就只能得到這樣讓人痛心的落幕。
竇憲覺得眼眶發熱,回到了王帳裡,捧起那個匣子,囑咐士兵,“去找一找呼屠貼身穿戴的衣服,為他建立一個衣冠冢。將格桑閼氏,還有幾個孩子都葬進去。再把這個匣子也放進去。厚葬。”
而李曦和郭琪,也終於找到了那個古鼎,叫道,“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