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平靜地聽著沈鶴樓與靖德皇帝的對話,沒有慌張也沒有刻意冷著臉,那表情十分放鬆,就好像他與秦哲沒有任何關係一樣。周泰站在群臣中不言不語,與秦安不同的是他閉上了眼,顫抖的眼瞼還是能顯露他內心的波動。其他秦哲門生則沒有那麼淡然,惡狠狠地盯著殿中沈鶴樓,恨不得將這忘恩負義的小師弟吃掉。
其他大臣們四下交流著眼神,有幸災樂禍的,也有選擇迴避的。可不管什麼狀態,今天的大朝氛圍依舊緊張——這還是丕王不在的時候……幾位大臣搖搖頭,對視噤聲,心中卻將整個事情與劉夕陽聯絡了起來。
秦哲的罪過不輕,長啟二十四年一家六口的人命案,雖不是親自謀劃,但起因是他那莫名的憤怒,而沉寂十幾年眼看就要隨風消逝了也是他秦相給壓了下來。
於收受貪賄,長啟皇帝的控制較松,只要不動了國庫的根本和惹出百姓厭恨,那就適度的謀一些去;於公權私用,長啟則是沒有任何容忍力,哪怕你城門官免掉你親爹進城該有的盤查,只要被宮裡知道也是一個撤職的下場。
靖德很好地繼承對以公謀私的打擊力度,那秦相這涉及到人命的案子……怕是會將秦哲一世英名給消毀殆盡。
可直接對秦哲下手……朝廷或許是敢的,靖德卻不敢。即便現在是靖德年間,但登基不足兩年,先後對燕方易和秦哲出手,他的氣魄還沒足到這種程度。燕方易那是不可辯解的罪名,由劉夕陽出手這清除障礙的不恥行徑也落不到靖德頭上;而平常官員參秦哲一本,表面上看這事情與劉夕陽無關……要是處理,群臣與百姓的視線都會停在龍椅上,稍微欠妥,對人心就是一次衝擊。
沈鶴樓一直和太子走的很近,太子一開始便表示了與秦哲的親近,要不是宮裡強行任命徐慵為太子太傅,怕是太子也會稱為秦哲的門生。如此微妙的關係,身為禮部侍郎的沈鶴樓為何要對秦哲下手?
或者說,他是如何抓到秦哲的把柄?靖德不得不將一切與劉夕陽聯絡起來,再結合他扳倒燕方易、打壓皇后諸多舉動……
靖德必須要多疑起來。他輕咳一聲,沉聲問道:“諸位愛卿,此事應當如何處置?”
群臣沉默,並沒有回應的意思,哪怕是偷瞄見了龍椅上的不喜,大臣們仍舊選擇不動。說重了是落井下石,說輕了是替他開脫……還是那個原則:不說是笨,說錯了就是死。
眼看著得不到任何回應,靖德冷哼一聲剛準備開口,周泰從大臣中走了出來,行禮說道:“回陛下,臣認為此事都是沈侍郎一家之言,暫時不能確定真假。不如將此事交予都察院,都察院將嚴查,到時候自會得出一個結果。”
就這麼一句話,在不同大臣心中得出不同的想法,有人認為這就是準備開脫了,自然會有人認為這叫落井下石。可不管如何,平日裡沉默的周御史終於在大朝上說話了;而更讓大臣們在意的是,這周御史一口一個都察院,是不是準備好了成為右都御史的打算了?
靖德滿意低吟一聲,說道:“周愛卿言之有理。那此事暫時就交由都察院全權處理……”短暫停頓後,靖德補充道:“楚愛卿,你們大理寺要協助好都察院的工作,爭取在最短時間內給朕將一切查的清楚!”
楚高懷領旨後看了周泰一眼,之後便望向了鄭天鵬。鄭天鵬示意他稍安勿躁,不用去考慮和周御史共事難易的問題。
禮部尚書林保筠餘光掃著沈鶴樓站回自己身後,沉默地站在那裡沒和任何人嘀咕或暗示,心中考量的卻比任何人都多。這會不會是秦哲要推沈鶴樓上位?裡面是否真的與劉夕陽沒有任何關係,周泰與他是不是在唱和間故意引導陛下的思路?秦家自保的應對會如何,這事情發酵起來對恩師又會有何影響……
“林尚書,請吧。”在他思量間,大朝已經結束,孫柴見他沉默不動友善地提醒了他一下。
林保筠匆忙換上笑臉,將身子壓的比駝背的孫柴還低,恭敬地比出右手讓孫柴先行出去。孫柴知道他的脾性,不想過多客氣,先於他走出了正陽殿。
走在皇宮中,孫柴似乎有感而發,對身後的一干官員說道:“按年歲,也該到我了……”
其他大臣出聲奉承安慰,只有鄭尚書和林尚書沒有回應。鄭大胖子還在研究刑部有多大把握避開秦哲案,林保筠似乎是認定了下一個倒黴的就會是孫柴。兩位同等地位的尚書都沒有回應,孫柴也懶得多說,回頭看著今天走路異常緩慢的秦安,輕輕地嘆了口氣。
今天是個好日子,至少能看到太陽,也能看見一位年輕人在朝霞下向承澤門走去,身影越來越小,感覺離這正陽殿又越來越近。
聖雲端地勢較高,早於城裡感受到朝日的溫煦,鳥不語花不香,但小院獨有的淡泊感還是生出不少愜意。
“想當年,我與老易還有劉老哥初次相遇,那一年是哪一年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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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治八年。”
“對對,”臥床老人輕輕一笑,閉著眼繼續說道:“永治八年……咦,你小子怎麼知道是永治八年的?”
劉夕陽笑道:“蒼空閣裡有記載。”他哪能說您老人家說了快二十遍了呢?
秦哲回道:“蒼空閣真是厲害。想當年……你別急,我想想,當年……長啟二十九年?對,二十九年。想當年……你小子隻身一人拿著城主的官印衝進我府上,就和瘋子一樣要本相為你開的青樓題詞……我鬼使神差地就應了你,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蒼空閣不單單是那風月之地,更是現在雲澤最可靠的依仗了。你小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