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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卷八 遺夢(玖)

她聽了爹爹的話,安心留在祁山,留在沈璧身邊,沈璧對她很好,從小到大一如既往的好,爹爹走後一個月,沈璧出任祁山掌門,爹爹臨終所託皆不辜負,她應該感到很滿足了。然而,似乎並沒有多少開心。

彷彿一切事不關己,也不知怎麼的,她就是開心不起來。

上一次開懷大笑是什麼時候,也許是上輩子了吧,她對著鏡子拉開嘴角,鏡子裡的人笑得太醜,她拉了半晌,又洩氣地將雙手耷拉下去。起初只是不想笑,漸漸的就真的不會笑了。她推開窗子,外面的風已經變得和暖,有幾朵桃花剛開,春天來了。

春天。

素枝忽然想起什麼事來,衛之渙說,春天完婚。

院子裡的丫鬟小廝們閑來無事愛聚在一起閑話的,間或有一兩句飄進素枝的耳朵裡,說,婚期定在三月底。

一整個三月,她都心神不寧地過著。

三月的最後一天晚上,素枝躺在床上,聽屋外春雷和滴滴答答的雨,終於將一顆心扼死了,連同心底裡原本殘存的一絲幻想。她與衛雍,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若他曾想過自己,離開祁山半年,卻為何連一封書信也無,他不想解釋,可哪怕連問候一聲也沒有嗎?

她閉上眼,春雷在遠天低吼,“轟隆隆”的,雨水“滴滴嗒嗒”敲在門前屋簷上,房門響起“嗒嗒”兩聲,有人在叩門。

“哪位?”

這麼晚了。她心想著,起身下床,開啟房門,卻看見渾身濕透的衛雍站在門口。雨水還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滴,他渾身上下濕答答的,說:“小枝,跟我走吧。”

衛雍。

素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立在原地,聽見衛雍說:“我逃婚了,小枝,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你……”素枝張開口,卻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她想大哭一場,說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才來,想問他你當真逃婚了嗎?那豈不是抗旨嗎?又想毫不猶豫地答應他,說你帶我走吧,去天涯海角,哪裡都可以。可她看向他的眼睛,他眼裡的溫度撞進她忽而湧起的淚水裡,想到因她而死的爹爹,想到為救她而毀容的沈璧,她一閤眼,流下淚來搖搖頭:“對不起……”

“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衛雍抓著她的肩,殘存的雨水順著他的手臂落在她肩頭,“師父已經走了,你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跟我走吧,餘下這一生,我來照顧你。”

然而素枝撇過頭,躲開他的目光,輕輕地說:“是,爹走了,我沒有親人了,可是,可是沈師兄還在這裡。”

放在她肩頭手一頓。

“沈師兄……”衛雍緩緩低下頭去,連帶著雙手顫了一顫收回去,他忽然苦笑一聲,“是我來晚了,不怪你,是我來得太晚……”

苦笑的嘴角漸而低落,漸漸便落到了底。

半年前回到京都,他便一直被困在府裡,哪裡也不許去,好不容易等到大婚前夜趁著來往的親朋魚龍混雜逃了出來,他偷出快馬一路跑回祁山,跑了兩天兩夜不曾閤眼,就是要帶素枝走。可她卻說,她不能走。

他的心裡有一團生生不息跳動的火,他憑著這團火焰才撐到今天,可是在祁山淅淅瀝瀝的夜雨裡,他卻感到那團火焰也被一點一滴地澆滅下去。

雨下在祁山上,也下在他心裡,他的心頭漸要成灰,卻聽到素枝低低的聲音:“不是你來得太晚,只是命運不濟……爹爹臨終所託,沈師兄又救了我一命,我無以為報,理該留在他身邊,更何況他如今容貌盡毀,我沒有辦法丟下他獨自離開……”

“衛雍,”她倏忽抬起頭來,注視他的雙眼,滿目哀傷,“你回來了,我很高興,你要帶我走,我心裡有千萬個願意,可是如今不能,今後也再無可能……”

她的聲音合著風和雨,一片悽然。

衛雍一時的沉默,不知該如何是好,兩相靜默裡,便就聽見身後一聲:“小枝。”

他和素枝雙雙回頭,沈璧不知何時出現,就站在牆角,他悽涼的雙眸看著素枝,寫滿了不捨,可還是開口喚她:“小枝,你走吧。”

“沈師兄……”

“是我心存僥幸,很久了,我看得出來,你留在祁山過得並不開心,你照顧我,只是因為愧疚而已,可我卻仍然妄想試一試。想著,也許等到衛雍大婚以後,你就能把心裡的位置騰出來了,可我錯了,你的心裡再容不下第二個人。”沈璧緩緩道,“既然他來了,為你逃了婚,你們走吧,下山去吧。”

沈璧躲在暗處的眉眼分外不真切,模糊到素枝看不清那一閃而過的是不是他的眼淚。

“沈師兄……”

天空“轟隆——”一聲雷炸響,將天劈開一道口子,心上驟然一陣驚跳,便覺天被撕裂,白光乍現,連笙猛地驚醒。

她睜開眼,先時的太陽已然銷聲匿跡,陰雲密佈,天色昏沉,一場大夢。

她忽然記不真切夢裡那張,究竟是衛雍的臉,還是長恭的臉。

腦袋沉得發痛,她揉開惺忪睡眼,看到身旁長恭,一臉倦容,同樣如夢初醒一般。正是滿心疑竇,天空又是一道雷“轟——”地劈下來,就劈在離她不遠處白羽的頭上。

正在喘息的白羽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