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惠。
兆冉。
正在一屋的愕然,鴉雀無聲裡,長青向連笙抬手:“這枚玉佩,給我看看……”
連笙應聲回神,遞了玉佩給他。長青接過,握於手中仔細端詳一番,片刻過後卻驀地疑了一聲。
“兄長有何疑問?”
“這個‘再’字,是你孃的小字?”
長恭搖搖頭。
“那可與你娘親有關?”
“我不知道……”
長青聞言便一撫玉佩:“或許……這枚玉佩,並非是你娘親之物。”
“兄長此言何意。”
長青便將玉佩掉過頭來,面向於他,道:“你且細細瞧這‘再’字,雖是精工細琢,但那頂上一橫,收尾處的筆鋒與力道,卻與底下略有不同,應是兩人所刻。若那一橫是後添上去的……”
“這不是個‘再’字,是‘冉’字。”
長恭頓然抬首。
“這枚玉佩,也不是我孃的,是蕭夫人兆冉的!”
終於此刻,十數年來盤亙在心頭的巨大疑團方才水落石出。長恭頓悟一般,不怪那天兆惠見到玉佩的當下,神情清楚可見的古怪,這本就是他極熟悉的玉佩。當年母親臨終交給他的這枚玉佩,是兆冉,是在為他指路兆氏兄妹。
從前散落的片段斷斷續續,終於在這一塊玉佩穿引之下,拼湊完整,漸而清晰——
慶歷二十六年年,江州大旱,餓殍遍野,兆冉的夫君,河間巡撫蕭應文正在江州。應是與母親舊日有過恩怨,蕭夫人見到了她,遂而告知兆惠,便將矛頭對準了江州顧家。兆惠與秦汝陽沆瀣一氣,利用當年秦汝陽刑部尚書之便,一紙密詔下到江州府,要誅顧家九族。江州知府賀仲齡接詔平叛,從此顧家上下四十一口,再不見天日。
長恭忽如其來,只覺膝下發軟,手腳無力。
彷彿身心皆被掏了個空。
長久以來背負的重擔,終於尋得一線缺口,滿心負累頃刻間傾瀉而出,連帶著魂也淌了一地。
他失神立著,再不能動。
墨先生上前輕拍一拍他的後心:“好了,就送到這裡吧,累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
他才驀地抬眼。
墨白二位先生皆望著他,略一頷首,長青坐於椅上,正抬手遞了玉佩還他,青眸關切,向他點一點頭。一旁連笙凝眉不忍,卻也在勉力擠出一抹寬慰微笑。
皆在勸他。
長恭心頭倏忽融融,與八歲那年雨夜截然不同的,但見日光的溫暖。
他垂了垂眼,收起心神,眼下還不是傷懷的時候。他尚不知兆惠兄妹與母親究竟有何恩怨,為何秦汝陽又會與他狼狽為奸,且最要緊的當下!當下,兆惠既身作前趙皇族,如今卻已借幼帝之手,輔佐傀儡皇帝,掌控大齊朝政。
長恭驀然感到一股不寒而慄的危殆之感——兆惠身上的國仇家恨,比他更甚,又同他一樣,豈能善罷甘休。
念及此處,長恭方才又抬了眼:“我知道了。”
“我會回去休息的。”
“早些回吧,”長青眼角淺淺彎了彎,“不用費神我這裡了,有墨先生與白先生在,你與連笙且早些回吧。”
長恭望向他,有二位先生在,確是教人放心無比的。
於是終於一頷首:“那兄長亦要早點歇息。”
“好。去吧……”
長恭與連笙一前一後出了長青屋子。
外頭夜已偏深,月涼如洗,隨風伴來秋夜蟲鳴,修竹暗影窸窣。
連笙正要與長恭告辭回房,卻不想掌心倏然一緊,五指竟被一隻大手驀地牽住:“你跟我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