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頭。”單庭昀抬手一指,便見煙花盡頭,於暗夜當中現出一尊龐然黑影來。
當此夜,正逢月初,月色掩了,徒餘漫天星輝,然而星輝不過綴於天上閃閃爍爍,並不見亮,是故南陽城中漆黑一片。只是教連笙頗覺奇怪的——沿路竟也不見燭火。
分明見到屋簷底下掛著的排排燈籠,卻無一不是熄的。
彷彿整座南陽城都睡了,寂然一片。
她沿路往前走著,走到那尊龐然黑影底下,藉著身旁焰火的光亮,見那建築碧瓦飛甍,雕樑繡柱,方才瞧出原是南陽城裡乘鶴樓。
乘鶴樓樓高十餘丈,於南陽城中首屈一指。沿路行來,除去焰火照映足下小道,旁外皆是黑不見影,連笙只知自己隨少陽與單庭昀行了許久,七繞八拐的,卻不想竟會走到這裡來。
此時剛過戌正二刻,三人立於乘鶴樓下,身後,來時的焰火沿途逐漸熄了,便更現周圍深黑。少陽停下步子來,回身有些侷促地湊到連笙一旁,拉上她的手,探個腦袋問起單庭昀:“深更半夜的,咱們來此做什麼?”
“少陽公主既然來了,何不登樓上去看看?”
“黑乎乎的,我不去。”
她說著又緊了緊十指合而握住的連笙的手。
連笙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側過頭來柔聲道她:“上去看看吧,我陪你。”
長恭耗費心思備下的大禮,總不好不見。既然來了,就只權當是沾少陽的光。
她嘴角微微抿了抿,心尖上似是擠了檸檬打翻了醋,驀然竟是酸極。
人還未見這份賀禮,便已然知他費心竭力,想來這月餘功夫,應是都在忙活這個。忙得人影不見一道,問候也無一聲,於是心中泛泛而起的一點妒意,此刻便已然濃濃了,還不知及見大禮,該當如何。
少陽素來最是肯聽連笙的話的,眼下又見執手勸自己,心下遂也壯了壯膽子,只仍攥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問了聲:“那,單小將軍引路?”
“將軍就是將軍,何來‘小’字。”
“你年歲又不大,不過跟了大將軍哥哥,出人頭地得比旁人更早些罷了。有大將軍哥哥在前頭杵著,你可不就是小將軍。”
少陽眨眨眼,便見單庭昀嗤之以鼻一聲笑,又頗有些無奈道:“今日值你及笄,讓你一著,但只許你如此稱喚三日,三日過後,我可是要爭的。”
說著人又往前行了兩步:“引路便引路,且跟好了。”
少陽喜滋滋一聲答應,便攛了攛連笙的手,緊緊跟上前去。
沿乘鶴樓樓中梯階相扶而上,連笙一步一步,與他二人登上樓頂。方才登梯之時,隨意透著窗檻往外望了一眼,便見外頭燈火全無,偌大一座南陽城,竟似空城一般黑寂,心下不由暗暗驚詫。待到人已及頂,眼前無一遮攔掩擋,方才更覺震撼。
乘鶴樓頂端,設一臺觀景,連笙身倚柵欄而立,極目遠眺,入眼唯有昏黑之色。來時路上夾道焰火已然滅完,此刻更是陷入一片沉寂當中。夜風卷裹,居於高處更見風寒,少陽挽著連笙的小臂,側面不解問單庭昀:“這算什麼賀……”
然而話未道盡,便已被單庭昀抬手一支響箭打斷了。
箭於暗夜空中墜星般劃過,一聲驟響。
緊跟著剎那便見城中四起的噼啪之聲。
南陽城一瞬之間,被點亮了。
城中大街小巷燃起金白焰火,縱橫交通的銀河,竟將整整一座南陽城鋪滿。隨星火熠熠驟然而升的幾聲“噼——啪——”,眼前數道金光一現,躥上夜空,齊齊於暗夜裡剎那綻開瑰麗之色。
一天一地的火樹銀花。
是傾盡一整座城池以博佳人一笑。
連笙終於還是呆住了。
身旁少陽已然撒了她的手,音容笑貌無不在道歡喜至極,連笙終於在這接天連地的震愕裡,心底一塊沉石投水,沉沉沉沉,沒了下去。
少陽不察,她黯然退步。
小心翼翼退向門邊,想要先行獨自離開。
然而不想人才退到門外,身子卻被一人擋了擋。肩上驀然搭了兩隻手,抵住她退去的腳步,聲音低低的:“不再看了?要去哪裡。”
是長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