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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卷十八 兗陽(伍)

晏大夫說著又沉沉嘆了口氣,面上轉眼泛出無限哀悽來:“只因我那徒兒,亦是家境貧寒,自幼托於醫館隨我學醫,與我親如父子,曾與我提過他家中採買私鹽一事,故而教我知道這其中關系利害。後來聽聞他家中有人染病,便才自請回到家中與家裡人同吃同住,以求發現症結所在,卻不想一去無回。若我能夠早些想起,也不至於害他為此斷送了性命……”

他說時眼底潸然泛起淚來,長恭靜默一旁,聽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晏大夫莫要太難過了,此事尚且只是揣測而已,尚未證實的,即便就是私鹽害了令徒,也是多方因果,並非晏大夫之過。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查明是否真是私鹽害人。外頭病患日增,當及時止損,方是正事。”

“公子所言甚是……”晏大夫暗暗低頭一抹眼,而後複又抬起臉來,望向白先生,“這幾日與先生一道行醫,知曉先生本事非凡,老夫心中欽佩不已。如今公子既已提起私鹽,自然是要查證一番的,不知先生心中可有妙方妙計。”

“妙計倒是沒有,”白先生抱手道,“但方子或有一副,找個人一試便知。”

“白先生丹青妙手,老夫信得過先生,德仁堂中病患先生但可以試。”

“那倒不必,”白先生倏忽瞥了長恭一眼,“德仁堂畢竟晏大夫的招牌,試這一試總有風險,不當由晏大夫來擔。眼下驛館之中亦有一名病患,我去尋她便是了。”

連笙……長恭受她忽如其來一瞥,竟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好似大家皆已心知肚明,連笙已然歸了他了,是故誰想動她一動,都巴巴地要先來問過自己。

曾經兄長要借連笙赴益州時是,如今白先生欲要借她用藥也是。

長恭心裡也不知是喜是無奈,只有迎著她的目光略一點頭:“先生顧慮極是,其實由她來試也好……”

白先生瞧他一眼,便不再多話,晏大夫這廂,更是無不應允的。於是與晏大夫彼此間又交代了幾句,抓了些藥便先行一步回驛館了。

白先生要走,長恭哪裡還有心思繼續留在德仁堂裡,當即也告辭同她一道往驛館走。

今日出門前,長恭特意留了張紙條擱在連笙枕邊,又交代了館中小廝,務必留神一些,若連笙醒了,速去報他。可沒成想一上午都過了,也不見小廝來報。長恭原本盤算之下,不多時便可了事的,卻沒成想會拖了整整半日,這一上午毫無動靜,心裡正還有些憂心,直至晌午回了,推門卻發現連笙竟還倒在床上,仍於夢裡酣睡。

一顆憂心落了地,轉眼又濺起嘴角勾勾一抹笑來。

枕邊的紙張紋絲未動,他不驚動她小心收好,抬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許是昨夜吐得累了,又折騰太晚,這一覺睡得極深,到此刻也沒醒來。長恭輕輕在她床邊坐下,一時就望著她的睡顏出神。

白先生一入驛館便直奔後廚煎藥去了,約摸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房裡便只剩了他二人。

與昨夜一樣。

可連笙躺在榻上睡著,他坐於床沿清醒異常,又與昨夜不一樣。

昨夜……

他腦海當中一念乍起,心頭卻是突突猛跳了兩下。

大約是從那日北地,他誤入紅衣女子的魘境伊始,不知何時便鑽進了心裡,蠱一般的情愫。這份情愫纏繞心間,蠢蠢欲動,從他出魘境後,以為一直壓抑下去了,竭力剋制自己不去肖想的,竟卻在這兩次三番與連笙獨處的當口,隱隱約約冒了出來,惑亂作祟。

他感到心中一時慌亂,慌忙又定了定神。

望向榻上連笙,一夜安眠,面上已然平複了往日顏色,只因人在病中,方還透著一點虛弱的蒼白。眉心有微微的皺痕,長恭伸手將它撫平了。

時近初夏,正午的日光已然有些晃眼,透過窗子映進來,被那窗欞糊紙擋下,減了幾分日頭的強勁,徒餘滿室柔光。她就枕著柔柔日光安然閉著雙眼。

長恭的手還停留在她額上,指尖點過她眉心硃砂,又輕柔落下,落於她的枕上。

手壓下時,軟枕立時陷了一塊進去,連笙本是仰面躺著的,被這樣倏忽一陷,驀然間便隨他的手側過了頭。

半張臉貼在他的手背上,手背溫熱,她半臉有些發涼,貼了片刻,竟似找到依託一般,抵著他的手便往側旁湊了湊。

長恭一手被她枕在臉與枕頭之間,驀地被她腦袋牢牢壓住,感到她鼻息噴吐,就落在他的腕上。

腕上癢酥酥的。

不知怎的,竟也不想動。

低頭望見她安睡的側臉,忽而就淺淺笑了。

她的鼻尖上沾了一縷發,他騰出另一隻手來想要將它輕輕撥開。可許是碰癢了她,連笙於睡夢之中伸手擋了擋,不想手落下時,竟會憑空向他劃過來。

長恭一手虛撐著枕頭,一手尚還落在她的鼻尖,登時便只覺身子一斜,下一瞬已被她勾住脖子帶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