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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卷三 入府(貳)

連笙卻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無事,家常罷了。”

而後又心不在焉地邁出院門去。

她這樣的失神,就連長恭也覺著反常,只他素來是不擅閑談的,便也沒再追問,喊了聲“那隨我來,去住處看看吧”,就兀自走了。連笙雖是嘴上說著“沒事”,可打心底裡本也希望他能安慰個兩聲,哪知他竟真就這樣走了?走了!

嘿!她兩手一叉腰,心裡罵罵咧咧的,木頭腦袋!

木頭腦袋聽不見,她也只能沮喪兼著憋悶地跟在長恭身後,一步一挪地踱到了待客的別院。

一座不算大的院子,前頭連著衛將軍府的主院,布了些綠植假石,玲瓏錯落的,倒也雅緻。長恭指著其中一間屋子,說:“今後,你便住在這裡吧。”

那是間略有些偏僻的屋子,不在院子的主位,也與別餘的房子差著十數丈遠,甚至從屋宇格局上看,還比其他房間來得更為狹□□仄些。連笙卻也不介意,只將霜打茄子般耷拉著的腦袋揚了揚,看一眼,複又蔫了回去,道聲“好”。不過話音才落,她又恍然想起似地問長恭:“那你住在哪裡?”

長恭面無表情答她:“一牆之隔,就在你的屋子後面。”

如此不痛不癢的一句話,連笙卻又雙眸一亮,“噌”地冒起腦袋來。

老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原來她這只樓臺,就住在明月的隔壁。還是明月親自安排的隔壁。連笙自然喜出望外,至於一盞茶工夫以前的些許不愉快,轉眼便又沒心沒肺地拋諸腦後去了。她提了提包袱,四下裡環視一圈,便就歡天喜地地搬了進去。

只是連笙始料未及的,長恭做下這樣的安排,原也不是什麼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不過就是為了方便使喚她罷了。

衛將軍府忙著年底的一應諸事缺人手,於是昨兒個洗個器皿喊她打點水,廚房缺柴火請她幫忙劈些木頭,明兒個糊窗戶又叫她提著糨糊桶子跟在後面,連笙就“吭哧吭哧”拖著裝滿漿糊的木桶,一步一哼一臉的不情願。

雖說住在府上白吃白喝的,幹點活也無可厚非,但連笙偏就是不樂意,當初乞丐窩裡如何自在逍遙快活,有錢時過有錢的日子,沒錢時便過窮乞丐的生活,心情好了出一次工,偷上兩戶貪官惡賈便可管得十天半個月的飽,不比如今拘著手腳還腆著臉笑來得強。

可她也不樂意走。

所幸,她就爬到樹上躲起來。

樹上風光好,她躲懶,一躲便能躲一兩個時辰。衛將軍府種了許多樟樹,一年到頭皆是一片青綠生機勃勃的,下人們說,這些樹,打從十九年前長青公子出世後便種下了,大將軍親手種的,大約是長青公子雙腿生而有疾,自幼又體弱多病,樟樹四季常青,故而種樹,取長青公子一世長青之意。

這位長青公子,連笙想也猜得出來,便是當日那位輪椅上坐著的清瘦少年。有一雙碧眼,縈繞不去的清苦藥香,長恭的兄長,衛將軍府長子,衛長青。

連笙時常借來躲懶的一棵樟樹就種在衛長青的院子旁邊,幾乎每一天,她便都能看見這間院子的主人。

衛長青每日裡皆要耗費一兩個時辰來弄琴,一張七絃琴,就按在他的十指下。他的十指幹淨修長,指骨分明,與長恭那雙長滿硬繭拿槍握劍的手截然不同,每每撥弦,好似浮水竹葉輕輕一點,琴音嫋嫋便緩流慢淌溢滿整座將軍府。

每逢此時,便也能見到不遠處一位白衣飄飄的影子。

白先生總是立在一旁傾耳聽著。當日曾聽長恭有言,墨先生與白先生乃是衛長青的教書先生,如今連笙天天與他二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私心裡卻是覺得,與其說是教書先生,倒不如說他二位乃是衛長青的心腹,還更恰當些。

通常,墨先生教書,白先生授琴,時常也下棋賞畫品茶,但絕大部分時間裡,不必溫書練琴的時候,墨先生便會與衛長青閑聊古今,白先生便在一側問診。想起那一日賀府裡,連笙藏在樑上,聽見長恭說白先生精通歧黃之術,她還只當是他信口胡謅的,不想卻是真事。白先生照顧衛長青的醫藥飲食起居,墨先生便負責他的隨身護衛。

連笙知道二位先生皆有一身的功夫,且功夫還不錯,不然也不會在贈她“鬼不曉”時許諾說能救她於水火,但他倆功夫究竟又好得到什麼程度,連笙不是衛大將軍,一眼看不出來,只清楚手無縛雞之力的衛長青身邊,除了二位先生,竟一個隨從也沒有。去問府上下人,下人們竟無一不流露出景仰的神色,道說長青公子能有二位先生隨侍左右,別家公子少爺求還求不來,哪裡還用其他毛手毛腳的人來跟著。

連笙聽了暗自驚訝得掉了掉眼珠,再見他們時便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幾眼,只是依舊什麼也看不出來。墨先生依舊儒雅,見面總是微笑,白先生依舊冷峻,二話不願多說。他二人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衛長青,處得久了,連笙總覺衛長青的性子似乎也染上了他們的影子。

她時常見他,與人閑談的,兀自撫琴的,便覺他的性子宛如墨先生一樣厚重,卻也好似白先生一般淡然,但比之墨先生的和暖,他的個性要來得薄涼些,比起白先生的冷漠,他又顯出溫潤如玉的一面來。

連笙捉摸不透他,不過想了想,將軍府裡的這些個人,好像她都捉摸不透。

想明白了,她便也懶得再多費神,只管每日躺在樟樹的繁茂枝葉間聽曲。

衛長青的琴藝,自然是好的,只是連笙聽來卻總覺似曾相識,似乎冥冥中曾在哪裡聽到過,但仔細去想,又絲毫想不起什麼。等她再要凝神去分辨時,卻又感到些微的不對,手法倒是好手法,但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意思,可究竟是差了什麼意思呢?她又道不出來了。

她聽一遍便思索一番,仍舊沒有答案。

就這樣思索著度了數日,眨眼便捱到了臘月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