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便忙地改口,只道一聲:“回頭再與先生商議吧。”匆匆就要往屋中去。
墨先生知他憂心,遂也隨他,扶住長恭,與長青一道入內。
一入屋子,便覺屋中淩亂不少,兩個婆子正在手腳不停地收拾。地上丟著已被剪碎的黑衣,一旁座椅上堆了兩床讓血染花了的床褥,榻上連笙已然醒轉,清洗包紮完畢,換了幹淨衣裳與棉被,見到三人進來,盡管周身無力,卻也盡量往被子裡頭縮了縮,只露出半張臉。一雙杏眼盯著來人:“兄長,墨先生……”
而後目光定定落在同樣面色慘白的長恭身上,見他被墨先生扶著,雙手纏了繃帶,雖然大氅圍得嚴實,卻也隱隱見到他肩口上的不對:“你怎的了,也傷著了?”
“我無妨,還受得住。”長恭皺了皺眉,“倒是你……”
他話到一半又噤了聲,不由抬眼看向周圍忙碌的那兩位婆子,眸光謹慎。思慮片刻,還是緘下了口。
連笙自然會意,便也不再多話,只於被中蒙著嘴支吾一聲:“先請坐吧。”
墨先生扶了長恭坐下,自己並於一旁尋了張空椅落座。白先生衣被染紅,只道自己去裡間換身幹淨的,遂也離了屋子,徒留下三個大男人與兩位婆子飛快忙碌,幾人一時無話。直到那兩僕婦收拾妥當,揀了髒衣物與器皿躬身拜辭,方才讓墨先生打破沉默:“有勞二位嬤嬤,去時還請將院門一併帶上吧。”
“是,墨先生。”
待到屋中閑雜人等悉數走了,墨先生才清了清嗓子,開口詢問連笙與長恭今夜之事。
連笙仍將腦袋半埋在被子裡,聽見墨先生問她,遂才將她如何墜下牆頭,又如何躲開府衛遇見秦弘道一事如實說了。
既然眼下人已平安回了府,便也只是說來通稟一聲,聽見無人怪她,連笙跟著才又輕輕鬆了口氣。半張臉因悶在被中說了許久,也憋得慌,於是小心翼翼將被子往下拉了拉,繼而才露出一整顆的小腦袋來。
長恭見她蜷在被中說話,好似小貓一般,兩眼倏忽一眨,又將被子拉下了些,一張小臉因悶在被子裡而顯得紅撲撲的,心頭忽而一動,覺得有些可愛。這廂白先生已然更衣完畢從裡間出來,聽見兄長問了幾句,知道連笙業已無妨,便也放下心來。
屋內一時悄然無話,都在等著長恭的回答,於是默默然片刻後,他才又端正了顏色,順著墨先生的話尾,講起今夜密室當中所見。
秦汝陽房中密室,別餘皆可不論,但唯有龍袍與兆惠,卻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
堂堂左相,位極人臣,卻在家中私藏龍袍,這樣當誅九族的殺頭大罪,光他一人冒死要受也就罷了,竟會連著兆惠將軍也一併捲入。
“秦汝陽對兆惠,竟就如此推心置腹?這樣大的秘密也不瞞他。”連笙一時咋舌。
“也未必見得就是秦汝陽一人主張。”長青一語中的,道出一點可以想見的可能來——秦汝陽與兆惠,合謀要反。
話音落,非但連笙,便連墨先生也皺了皺眉。
先是彼此震愕,繼而化作滿室彌漾的惴惴不安來。
不單是對秦汝陽與兆惠所行之事的不安,更是憂心衛將軍府。如今長恭已被盯上,今夜不知還會否留有蛛絲馬跡在左相府裡,過去暴露的,不過一間蛇屋一樽靈牌,實也算不得什麼大秘密,可如今卻是一件龍袍。殺頭的大事被外人知曉,諒誰也會想要滅口的。
現下他們雖不清楚那黑衣人便是長恭,一時還歸安穩,但倘若哪天東窗事發,衛將軍府便是首當其沖。
連笙心頭緊跟著不寒而慄,一個寒顫,卻倏然記起一點怪異來。
她道:“當日在秦汝陽的房樑上,我聽他二人談話,當時不覺奇怪,直到方才兄長一點醒,我才想起,秦汝陽與兆惠說話時的口氣,恭敬極了,彷彿兆惠便是他的主子一般。按說他二人平級,又是在私下裡,何需要那樣謙恭……”
連笙不經意的一語,卻於長恭長青的心頭皆是一頓。如此說來,如若當年真是秦汝陽下的密令誅殺顧家,莫非指使他的幕後之人,便是兆惠……
外頭忽而一聲雞啼,打斷了幾人思緒,是日長恭便要出發前往行宮了。
勘勘折騰了一宿,無論再有如何想不通的,也該歇了。
連笙因才從昏迷當中醒轉,以防不測就留在白先生的房中過夜,墨先生便攙著長恭,與長青一道退出門去。長青回房以前,面色鄭重叮囑長恭萬事小心,長恭頷首應下,亦道:“茲事體大,兄長雖居將府,暫且無虞,但也須得多加留意。”
“會的。”
長恭略一欠身,便由墨先生送他回房了。
然而一路行抵他的房中,安置妥當過後,墨先生正要離開,卻被長恭輕輕喚住:“墨先生。”
“少將軍有何吩咐。”
“明日應有一場惡戰,為求自保,長恭想請先生幫我一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