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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卷十六 起事(肆)

槍頭明晃晃紮進肉裡,推著連笙往後踉蹌幾步,而後猛地一拔。

肩上登時便被鑿出一個窟窿,眨眼血流如注。連笙腦袋“嗡”地一響,膝蓋驟然被人一棒打軟,單膝觸地,跪了下去。

背上的長口子彷彿蔓延到了肩上,與肩上新傷連成一線,宛如一條荊棘做的綬帶,斜斜捆在她身上,教她動彈不得。可動彈不得,還是得動,得擋,可無論她再如何奮力抵擋,身上傷口卻還是越見越多。

胳膊上腿上背上,大小傷口好比鐵網將她網住。

肩胛處拳頭大的槍傷湧出血如井噴一般,眨眼便淌紅了她的衣裳。

像是要將她周身血液流幹,連笙只覺隨那滴答血水,氣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散盡,於是忽地兩眼虛虛一晃,轉頭便悶聲栽倒在地。

周圍還是廝殺的人群,鮮血濺滿了他們的鎧甲與臉,連笙倒在地上,兩眼半合,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滿身是血地倒了地,士兵們只當又幹掉一個,便再無人管她了,於是連笙雙目虛浮,終於在這混亂的局面裡停了下來。

石面冰涼,她半側著身子躺在地上,眼裡是橫倒的世界,屠戮的無情的世界。

空氣中的血腥味充斥她的口鼻,教她有些作嘔,她勉力睜眼瞧著,終於看清了兩軍交戰,原是這副模樣。不是刀槍無眼,而是刀槍都長著眼,盯著敵人性命的眼。

她忽然間便原諒了長恭。

他是對的,沙場男兒,誰不是將腦袋系在腰上,她覺得活著是應當,卻不想想於他竟是僥幸。若非真心害怕,他又何必答應要娶,卻將自己拱手託付他人。

眼中驟然有些發潮。

眼前交戰的身影越發模糊起來,她閉了閉眼,不想再看了,感到自己呼吸的衰竭,於是驀然只想見到長恭來。石頭地面冷得像冰窖,她沒有了力氣,只想要靠著他。

可是長恭不會來了,他在營州,距鄞城還有一天的路。

不會來了……

連笙眼角一滴淚過,竭盡全力抬了抬手,緩緩拽出頸間的鬼不曉。鬼不曉短短一截,她將它貼在唇上,一下一下吹著。

人死以前,相傳都有迴光返照,聽聞福澤深厚的,還能聞見絲竹管絃之樂縹緲相迎。連笙大約福淺,連吹的哨子,都是尋常人聽不見的。

她感到腦袋漸而發沉,沉得雙眸再也無力睜開。

閤眼以前,隱隱約約見到遠方似有神光,滿殿惡鬼彷彿怕極,齊齊讓開。那神光是來接她的吧,她抿嘴笑笑,可於神光中一個身披銀甲的影子,因兩眼迷離,綽綽約約,唯有金甲折耀天光,在她將要墜入漆黑一片的世界裡,分外奪目。

是長恭……

可是長恭?

她終究無力支撐,指尖一鬆,唇上的鬼不曉應聲落地,兩眼沉沉閉了下去。

長恭抵達營州後,親自上陣殺了幾場,可與朝廷軍一日交戰下來,卻越發感到十分的古怪。朝廷軍先頭的攻擊是很猛烈,誠如營州守將八百裡加急來報說的那樣,幾乎是以侵吞營州之勢,但越往後打,便越加感到後繼兵力的不足。在前頭的輪番猛攻後,後續火力卻似乎沒有他想象當中那樣強烈。

長恭正在疑心這群將士是否在打拖延戰時,卻接到後方急急奏報,原先要來支援營州的朝廷軍大部突然改道,直奔嶽州去了!

長恭心下駭然大驚,嶽州!鄞城!

他當下取出帥印按到身後單庭昀的手上,只留了一句:“支援嶽州,這裡交給你了。”而後一喚墨白二位先生,縱身上馬,頭也不回便沖了出去。

鄞城守將不足三成,朝廷軍大舉進犯,鄞城定是守不住的。長恭心急如焚,已等不及再點大軍出發了,只想立刻回到鄞城,回到連笙身邊。

若是鄞城城破……

他不敢想象,快馬揚鞭,幾乎是飛也似地往鄞城趕。

墨先生白先生緊隨其後,連夜不歇,從傍晚奔行到翌日午時,終於抵達嶽州。然而他們飛奔到鄞城城外時,卻發現情況比他們預想的還要糟糕。朝廷軍已然攻破城門,正在城中大開殺戒。

從前兆惠徵戰沙場時,便赫赫有名的,但凡是他攻下的城池,必然屠城。如今用以對付公然起義的衛家軍,更將有過之而無不及。唯有殺一儆百,方能教齊境的百姓們都看清楚,歸順叛軍會是怎樣一副下場。

血洗鄞城。

長恭捏緊了韁繩,手上青筋暴起,騎著戰馬只在鄞城城外來回踱了兩步,便一提銀槍,殺進城中去。

單槍匹馬,直闖敵陣。

二位先生二話不說也跟上前去。

鄞城城中的朝廷軍正在廝殺,便見幾匹高頭大馬闖了進來,馬上一人金盔銀甲並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即便遠隔數十丈外也能感覺到的雷霆震怒。怒火彷彿要燒上天,燒得他們三人像是火箭一般直直射向趙皇宮宮門。

起初朝廷軍還紛紛避讓,不多時便發覺這三人並非善類,更有甚者當場認了出來:“是衛長恭!叛軍主帥衛長恭!”

這一聲大喊,剎那便將火力全引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