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不成聲,長恭卻倏然只感到心頭一頓。
兄長……
他心上有隻小小匣子,匣裡封著的,他並不願意觸碰的一個疑問,卻在這一句話後悄然落了鎖。記得那一回,她要回京去救長青,掙開他的手前,說,“兄長若有萬一,我亦不茍活”。這句話從那以後,便長久地盤亙在長恭心頭,一直不敢問她。
他兩眼驟然有些發紅,沉默半晌,鼓足勇氣低低地問:“他腿廢了,那你預備如何?”
“他腿廢了,我便做他的腿。”
“餘生嗎?”
“餘生……”
長恭懷抱著她的兩手驀地一抖。
他忽而又抱緊了她,不願放開似的,將臉埋進她的頸畔,喉間發澀,只啞著嗓子問她:“那你說要嫁給我的話,還作數嗎?”
懷中的抽噎聲,怔怔然竟止了。
“說要嫁給我的話,還作數嗎?”
他埋在她肩頭的臉,連笙看不見他眼中神色,卻見他肩上落了月光,皎皎溫柔,隨風暈漾耳畔,濃得化也化不開。
她從伏於肩上的倚靠裡抬起眼來:“嗯?”
長恭環著她的臂彎,卻更緊了些。
彷彿要將她揉進心裡揣著,彷彿她是一汪池水,若一鬆手,便再尋不回來了。聽她在耳旁分外不解的一聲“嗯?”,竟像一點希冀落了空,於是他喑啞的嗓子又問了一遍,低沉細弱的,帶著幾乎是哀求與不甘:“還作數嗎?可是不要我了?”
連笙忽然便被他氣笑了,又好氣又好哭又好笑,剎那間竟又晃晃泛出淚來,他以為她是預備做什麼?
不要他?那自己該要誰?
“我不要你,難道要兄長?”
“你是這樣想的……”
“我何曾這樣說過。”
“方才不還在說,餘生便是他的雙腿……”
“我願做他的雙腿,可又沒願做他的新娘!”
長恭似是愣了一愣,沒有出聲。
連笙又氣又笑,於是抽了抽鼻子,將眼淚蹭在他的衣服上,輕聲道:“你走前要我等你,我還等著的……”
擁著她的一雙手,忽然鬆了鬆,而後複又抱緊。
長恭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腦袋上,順了順她的頭發。兩眼驀然有些氤氳發潮,他抬起臉來,眼前夜色靜謐溫柔,月華明淨灑向塵間,同他方才還揪著的一顆心,緩緩落了地。它融進舊皇宮的夜色裡,便同靜夜一般安寧。
他合了閤眼,在她耳畔低聲喚道:
“那好,等戰事結束,若還活著,我娶你。”
連笙有些難以置信地松開手,緩緩直起身來:“你說什麼?”
“等戰事結束,若還活著,我娶你。”
他篤信的雙眸望著她的眼,連笙怔怔半晌,突然間砰——
砰——
砰!——
心上燃了焰火,火樹銀花,鋪滿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