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梁昭提過,穆老王爺生前娶了七房妻妾,別苑這兒,素來是由四姨娘獨自打理。為求慎重,穆瀟還是多問了句:“您——是四姨娘?”
四姨娘瞪大眼,先前梁昭遣人來報,說王爺已不記得過去——她一吞唾沬,看他表情,似乎真是這麼回事。
老天爺總算開了眼。四姨娘心頭一顆大石卸下,卻不動聲色。她想起自己安排的翡翠,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撮合到王爺身邊,只是——她眼一瞄被穆瀟緊緊牽著的鑰兒——這丫頭是誰?
抑下心頭的不解,四姨娘繼續說著場面話。“我聽護院們說,過去的事情,您全都忘記了?”
“對。”穆瀟巡望四周,一壁白白的牆面,往裡望便是穿堂,門與門之間擱著一座玉製的大插屏——不光是人,就單是景,沒一樣他見了眼熟。
“怎麼會這樣!”四姨娘盡作著姿態。“唉,明兒個一定要找個高明的大夫,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到這兒,四姨娘往旁一瞧,惺惺作態地問道:“好標緻的姑娘,她是?”
“她姓杜,叫鑰兒,是我選定的妻子。”穆瀟轉頭,滿臉溫柔。“過去這一個月來,多虧有她照顧。”
四姨娘驚呆了。
“鑰兒跟四姨娘請安。”鑰兒甜笑地招呼。
“好,你也好——”四姨娘皮笑肉不笑,她不悅地想,也不撒泡尿照照,什麼身份,也敢奢望當穆王府的王妃?
一個平凡村姑,連幫王爺提鞋的資格也不夠!四姨娘假笑著說:“王爺已選定了妻子,這事的確很令人高興——可是王爺,您是不是真的忘了,早在鑰兒姑娘以前,您已有了屬意的物件?”
有這回事?!穆瀟瞪大眼。
“翡翠過來。”四姨娘把藏在垂花門後的翡翠拉出來。“就是她。這事還是您親口跟我提的,您喜歡翡翠,要不是您突然掉下山谷,音訊全無,您跟翡翠早就是夫妻了——”
鑰兒一見容貌豐美、衣著華麗的翡翠,立刻看呆了。
單純的她還沒想到嫉妒吃味之類的事,只是驚豔於翡翠的美麗。在她看來,翡翠就像廟裡牆上描繪的仙女一樣漂亮,再低頭一看自己的藍布衣裙,她突自慚形穢。這會兒她總算明白,爹為何老口口聲聲說她“高攀不上”。
四姨娘這一招的確高明,教穆瀟一時反應不來。他從沒想過,自己曾經欠過這麼一筆風流債。他轉頭一睇鑰兒的表情,她眼裡寫著無助與驚訝。
別怕。他捏牢她的手,用眼神示意——他絕不會容許任何事情阻止他們在一起。
望著他的眼,鑰兒一下安了心。這是自己決意交託一生的男人,她全依他安排。
穆瀟望著四姨娘問:“四姨娘說,因為我突然掉下山谷,所以我跟這位姑娘——”他眼朝翡翠一望。“尚未圓房?”
哎呀,四姨娘眨了眨眼,忽地領悟,剛一時嘴快,竟然自己把話說死了!“噯、噯……是、我剛是這麼說沒錯……”
“真的抱歉,翡翠姑娘。”他沖著翡翠躬了躬身。“關於過去,我實在記不起來,好在當初還沒做出什麼逾矩的舉動,不致耽誤你的將來——”
“話可不是這麼說。”四姨娘忙道:“您當初執意把翡翠接進府裡,雖說還未有夫妻之實,可府裡邊誰不知道您倆的事。俗話說殺頭事小,失節事大,您這會兒一反悔,不正是要翡翠去死——”
四姨娘這個“死”字一出口,翡翠馬上低頭,配合地掉起眼淚。“姨娘,您就別再說了……是我福薄,無緣承受王爺恩澤……”
“哎呀,你這個孩子,這麼說話,是想讓姨娘心疼死啊!”四姨娘跟著擠出淚來。
穆瀟皺著眉頭看著兩人一搭一唱,正覺得煩躁不悅,一旁的鑰兒,倒是忍不住插嘴了。
“別哭別哭嘛……”她清脆的聲音壓住了姨娘她們的哭喊。“你們說這樣好不好,翡翠姑娘也別走,她不嫌棄的話,可以留下來陪我一齊伺候王爺?”
一聽她這麼說,四姨娘驀地止住眼淚。“鑰兒姑娘願意?”四姨娘邊問,邊在心裡恥笑鑰兒,竟有人自個兒提議要跟別的女人共享夫婿!
“是啊。”就說鑰兒沒心眼兒,她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她傻,穆瀟可不,一見情況不對,他忙打住一切。“翡翠姑娘的事以後再提,四姨娘,我跟鑰兒奔波了一晚,累了,可不可以暫找間房讓我們休息?”
“當然當然。”四姨娘擦擦眼淚,重新擺出笑臉。“您慣住的院房我早請人收拾整齊,我這就找人帶您過去——司棋。”
“奴才在。”一弱冠少年從垂花門裡奔了出來。“奴才司棋見過王爺、杜姑娘。”
“王爺累了,快帶王爺過去松鶴齋。”四姨娘說完,拉住跟著要走的鑰兒,貌似慈藹地說:“至於鑰兒姑娘,就一齊住到我跨院,我好方便照顧——”
“鑰兒跟著我。”他一臉堅定。
四姨娘張開嘴想說什麼,可一看穆瀟表情,她不甚開心地放開鑰兒。
四姨娘暗惱。可惡,本想趁這個機會給那小村姑一個下馬威,讓她看清楚自己斤兩,少在那兒痴人說夢——現下,只能再找機會了。
四姨娘強擠出笑容說:“好吧,那我多撥兩個丫頭過去,錦葵、雪燕。”她特意指派自己最信任的婢女到鑰兒身邊,目的可想而知。“你們倆從今以後就跟在鑰兒姑娘身邊。警醒點,別說我沒提醒你們,要是你們敢惹鑰兒姑娘生氣,還是半點不對,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奴婢不敢。”錦葵與雪燕兩人同時喊。
“謝謝四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