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兒娘親早亡,幾年來一直和她鰥居的爹相依為命,杜保捨不得女兒出嫁,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苦了鄰近的少年郎,眼巴巴看著鑰兒越發嬌美,自己卻尋不著理由藉口親近。
鑰兒慣來的森林樹木濃密,早上水氣重,枯枝裡多多少少會蹦出幾朵鮮嫩的菇。鑰兒她爹最喜歡吃蘑菇炒豆腐,她盤算要是採著菇,傍晚一定跟順伯買塊豆腐回家。
走著走著,她眼角瞄見樹下攤著一坨黑物。開頭以為是根斷木,沒心眼地走了幾步後,她察覺不對。
那兒躺的是個人響!
她擱下籃子,翻正了男子。雖說全身沾滿了汙泥跟枯葉,但從他鑲著毛邊的衣裳,瞧得出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子弟。
怎麼會昏在這兒?她探探他鼻下,確定還有呼息,趕忙拎起了提籃,奔回家找爹幫忙。
一刻鐘後,年近半百的杜老爹把男子抬上自家床鋪。杜家家境不富,前前後後不過三間竹房。這會兒床鋪讓給男子,杜老爹晚上就沒地方睡了。
“爹。”望著床上臉色慘白,氣若遊絲的男子,鑰兒拉拉爹的衣袖。“需不需要請大夫過來看一看啊?”
“咱們哪有那個錢?”杜老爹幫自己倒了杯茶喝。剛才還在林子裡的時候,杜老爹已把男人摸了一遍,身上連個子兒也沒有。杜老爹猜,這少爺公子肯定是遇上了匪寇,才會弄得一身狼狽。
“你去燒個熱水把他頭臉擦擦,我去草藥鋪問一問,要一帖祛傷解鬱的草藥回來。”
不過是遇上盜匪,杜老爹心想,頂多被人打上一頓,喝個藥休息個兩天就沒事了。
鑰兒雖然覺得爹的方法不太好,哪有不看大夫就亂吃藥的道理,可她也明白,家裡真的是請不起大夫。
她爹每天送柴到王府別苑,每個月只掙回來十吊錢,要不是自家還有塊小田可以種米種菜,兩人早餓死了。
“那我出去啦,”杜老爹不忘交代道:“記得,男女授受不親,幫他擦好臉你就回自個兒房裡。要是他醒來對你亂動手腳,你別怕,只管打,爹去去就回。”
鑰兒噗哧一笑。“您不用擔心,瞧他模樣,哪是一時半刻醒得來的樣子。”
杜老爹也這麼認為,才敢放心留女兒跟陌生男人同處一屋。
杜老爹一出門,鑰兒立進灶房燒水。待擦去男子臉上汙泥後,她嚇了一跳,多俊的一張臉蛋!
芮城不頂熱鬧,最有看頭的,就數廟會跟偶爾搭起的酬神戲臺。鑰兒曾在爹的陪同下欣賞過幾回,也曾迷過臺上扮相俊美的生角。可看了這男人才知道,那些角兒,哪裡及得上眼前人一根小指。
瞧他一雙眼睫長得就像兩把扇子,鼻樑挺直如刀,抿緊的嘴唇帶著一抹憂鬱。可惜,他還沒醒過來,看不見眼皮子底下會是一雙多好看的眼睛。
越看越愛的鑰兒假借擦臉撫著男人臉龐,完全忘了爹出門前的叮嚀。忽地碰到他額頭一角,感覺他身子抽了下。
她這才發現他頭上有個好大的腫包!
其它地方呢?她伸手在他胸口手臂拍拍,碰到他腳踝,他又是一抽。脫去他腳上綢襪,才知他腳踝也腫了。
“爹也真是的。”她望著他瘀青的左足嘀咕。“只顧著抓藥,也不先弄清楚人家怎麼了,萬一吃出問題,看他拿什麼賠人家!”
她忽地想起爹櫃子裡有罐跌打損傷藥,現下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開啟藥瓶嗔了嗔沒什麼不對勁,她才小心翼翼塗在穆瀟額頭跟左踝上。
怕他翻動壓傷腳,她還到院子找來兩片木板,牢牢實實捆在他左足兩側。
弄著弄著,杜老爹回來了,一見女兒還在他房裡,氣得大罵。
“你這丫頭這麼不長心眼,我剛是怎麼交代你的?”
“您別光顧著罵嘛!”她指著男人的傷腳說道:“我是發現他還有其它傷口,才留下來包紮的,他一直沒醒。”
“我是擔心你——”杜老爹指著女兒說了半句後,一想也對,床上人還昏著,他窮擔心什麼。“算了算了,這草藥你拿去煎一煎,煎好了端來給我。”
“這可不行。”她這會兒不依。“您這樣胡亂給藥,萬一喝出問題怎辦?”
“就一碗傷藥,會有什麼問題?”杜老爹推著女兒背脊,就是不想讓女兒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連他也有感覺,臉擦淨的男子實在生得太俊,危險。“快去快去,這兒我來就行——”
“不可以——”
就在父女倆推推搡搡你不依我、我不依你時,床上人蘇醒過來。
穆瀟疼痛地呻吟。
“爹,”她倏地轉身。“他醒了!”
杜老爹奔到床邊。“喂,醒了就睜開眼,說說你是哪裡人,家住何方,我好找人來接你。”
穆瀟的眼皮顫抖著,頭裂似的疼痛讓他一時睜不開眼睛,偏偏杜老爹說個沒完,弄得他心浮氣躁。好不容易清醒,他說的頭一句話卻是:“好吵。”
這是跟救命恩人說話的口氣?杜老爹拉長臉。“你這不知好歹的家夥!老頭子我拼著吃奶力氣把你從林子裡扛回家裡,你不說聲多謝就算了,還敢嫌我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