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璐見葉氏疾言厲色,鬢邊珠釵亂碰作響,忙道:“聽說汪二公子開春還要應試,想必日日都要看書的,須得勤勉些考個功名才好。”
汪立之聽寶璐也如此說了,只好作罷,不情不願的向葉氏做了一揖道:“母親,孩兒去溫書了。”
葉氏所聽所聞,雙眉愈發的緊起來,原一開始她也以為寶璐是謝府的親眷,後聽張蓉蓉說起才知,原來只是謝府出來的小妾,這樣的人難登大雅之堂,也虧得老太太次次將她帶在身邊,臨走了還要拜託她照應。這些舉手之勞的小事本來葉氏也應了,誰知從汪立之院裡傳出風聲來,道汪立之對這沈寶璐有幾分意思,三番幾次藉故親近,這次半途回來似也與她有關,心中便一下不痛快起來,恨不得將二人隔了十萬八千裡去,方才豈能讓汪立之留在這裡。
葉氏心中雖不悅到底沒表現出來,礙於老太太當初相托不得不應付著。葉氏在汪立之走後才展了眉,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蓋上茶蓋放下茶盞,這才往寶璐處打了眼風,道:“如今外頭正亂,可巧你還過來。”又定睛看了眼寶璐,佯裝有些心疼道:“發簪都亂了,莫不是在外面吃苦了。”
寶璐聽這葉氏在她面前發火,又聽汪立之那番言論,再瞧葉氏神色,心中已然明白幾分,看來這苦情戲是不管用了,便撫順了頭發,道:“跑了幾下有些亂了。”
葉氏只是略點了下頭並不搭腔。
寶璐有求於她不得不再低聲道:“原道戰亂不會波及應當無事,誰知這些流民鬧將起來,如今寶璐心中也十分害怕,所以才冒昧向汪太太求助,前兒聽說衛所已在增援,不知會否派兵過來平息□□。”
葉氏哼了一聲道:“這些不知好歹的賤民,城內鬧疫病,老爺正打算關了門好好整治,慢慢自然會有措施的,誰知他們非但不感恩竟還暴動起來了。老爺早上聽說之時也十分生氣,道是一片苦心無人知曉。”
寶璐平複了心情,衙門足足有兩日沒有任何措施,別說是流民便是他們普通百姓也要熬不住。她憋下那股忿忿,小心的問:“那如今汪大人可有什麼應對措施?”前因後果多說無益,她只想知道接下來她還能否在這夔州城安穩的待下去。
葉氏瞥了她一眼道:“能有什麼措施,這些是流民又不是叛兵,便是上報朝廷也是安撫為主。老爺早上說派人去請一隊兵來震懾震懾便罷,但方才我讓人去打聽,聽說流民此刻將城門都堵了,衙門的人一時也出不去,只得遲些等事態平穩些。”
“但...外頭那些流民已經開始沖擊普通百姓民房,若是不及時採取措施,只怕傷亡更重。”寶璐忍不住道了一句,誰知惹來葉氏的白眼,冷聲道:“衙門事務並非我們女人過家家嘴上說說這般輕易,老爺是要站在大局看問題的。那些流民都是紅了眼的,若是此刻貿然派衙門的人出去平息,若是衙門的人都叫那些人傷了怎麼辦,接下去的日子衙門的事務誰來承擔。況且老爺已經在想辦法了,定會叫人出去送信的。”
寶璐算是聽明白了,這汪知府只顧著自己的安危,下面的百姓便是生死有命了,便是官兵過來也只是震懾,若是震懾不住呢?寶璐不敢想,心中已是膽寒,這幾日衙門的所作所為她亦看得很清楚,若要汪知府出來撫恤萬萬是不可能了,因為他怕一撫恤引來更多流民聚眾為禍,便是前些日子城中治安問題頻出,他也是忍到出了疫病之後才匆匆一封了之,誰知徹底激怒了流民竟引□□,汪知府每走一步皆是保護烏紗帽的措施,而其他旁左他都不會顧及。而接下來呢?,汪知府是先撫恤,還是等衛所的人過來示威,還是待下一次流民忍不可忍再來一次□□?
寶璐對這位汪知府是死了心,想他出來做個兩全之策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她唯有自保而已。
葉氏見寶璐眉頭緊鎖,淡淡道:“當日老太太交代過我要照料你,外頭這般亂,你若有個閃失我也於心不安。”葉氏本想著接她入府住一段時日,但顧著汪立之心裡頭又煩悶,但若是放任不管,汪立之屆時進京,若老太太問起,自己又不好交代。
葉氏要緊牙關,一字一句迸出來:“不若你來府中住段時日。”
寶璐知葉氏煩她,但保命要緊,只好厚著臉皮道:“我宅子裡共有十來人皆可過來嗎?”
葉氏皺著眉,嫌棄道:“你的貼身丫環可帶兩個,其餘的我府中也沒這麼多地方可提供。”說罷又故意一般,嘀咕了一句:“再說這些外頭的人我也不放心。”
寶璐忍了忍,為了一大宅子的性命她不能有情緒,她低聲下氣道:“宅子裡的人皆是跟我許久的,這幾日他們俱是不眠不休護著宅子,我可擔保他們都是實實誠誠的,只要太太撥兩間偏屋便可,我保證他們不會出來打擾了太太。”
葉氏聽到這裡不禁有些煩躁,語氣不太好道:“我照料你是承老太太的情,其他人可管不著。”
寶璐仍舊是忍著,不放棄繼續道:“多謝汪太太照顧之意,但其他人我不可能不管。”寶璐想往另一個方向爭取爭取:“我知汪太太是個菩薩心腸的,當日應了老太太便不會不顧我,說到底也是我自己讓太太難辦了,這麼多人確實令太太為難了,但讓我棄了他們亦是做不到,不如...”
寶璐看著葉氏的神色,斟字酌句道:“知府大人派人出去送信之時,能否捎上我們十餘人,不瞞太太說我宅子存糧委實不夠,與其在夔州城內餓死不如出去還有條活路。”
寶璐說出這話之際已然對汪知府不抱任何期待了,戰事遲遲未能平息,流民愈來愈多,城中疫病肆虐,宅子的糧食、藥材都要耗盡。她便是相信汪知府這次能平息此次□□,但誰知道以後這些流民又會做出什麼事,她不僅是一個人,宅子還有這麼多人仰仗她,她必須為他們的生命負責。
葉氏心中大喜,如此一來正好可以將她遠遠的送出去,而且對老太太也算有個交代。
葉氏喜色忍著不露,口上依舊是嚴厲道:“衙門公務豈可這般兒戲,再說老太太交代我要照應你的,你若出去有個閃失我怎麼跟老太太交代。”
寶璐低聲道:“我知太太一片好意,但其他人我須得給他們找條活路,我想著蜀中安穩,不若去蜀中避一段時間。”
葉氏仍舊佯裝惱怒,擺擺手道:“莫說了,別說我不應,便是應了,也不一定說的動老爺。”
寶璐聽她這般說只好死了心,想著不若回去拼命守上幾日,汪知府若是真叫人去送信了,相信官兵這兩日便能來,不若候上這一兩日,倒時候城門開了再走也不遲。
寶璐只好道:“多謝太太好意了,相信知府大人很快便能平息□□的。”說罷,便要告辭。
葉氏也閉口不提要接她入府之事,心想她既想出城,那過幾日官兵來了城門一開必是要走的,自己也不必多此一舉。葉氏口上仍是,自個兒要小心些,莫要逞強之類的話。
寶璐敷衍的應了,這才轉出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