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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 1 章

“哐當”一聲震響,隨著城門的關閉,那些嘹亮的號角,轟鳴的鼓聲,太子振奮人心的壯志之言,將士們震耳欲聾的呼喊,對勝利的宣誓,對皇帝的忠誠,全都漸行漸遠。

部隊朝著北方而去,士兵們身著甲冑,手持長刀,列隊整齊,浩浩蕩蕩,蜿蜒如巨龍。

巨龍的身後,幾輛馬車用篷布嚴實地裹了起來。

五六個女人圍坐在一輛馬車裡,隨著城門的關閉,那些壯志淩雲的聲音漸漸消失,馬車裡或號啕或嗚咽的哭聲也漸漸停止,只剩下一具具失了靈魂的軀殼,癱坐在一起,再無半點兒言語。

出城之後,平坦的官道變得顛簸搖晃,車輪沿著泥濘曲折的路,發出沉悶的咯吱聲,濺起渾濁的泥花,朝著一千多裡的齊北方向滾過。

空氣中彌漫著滲透骨髓的寒意。

透過密不透光的篷布,幽蘭聞到了連日密雨之後泥土腥臭的氣味。

車裡坐著的姑娘們擠在馬車裡互相取暖,彼此依靠。單薄的身體隨著車輛的晃動跟著起伏搖晃,在黯黑的車裡唯剩一雙雙空洞無神的眸子,皆是對既不可預知又早已知曉的命運的絕望。

幽蘭的目光順著車頂縫隙透出的微光,望向了遙不可及的虛無。四周的一切彷彿都已與她無關,任由馬車駛向渺茫未知的遠方。

婉婉躺在幽蘭的膝上,後背又猛烈地震顫了幾下,已經咳不出一絲的聲音了。

幽蘭輕拍著她的背,她的身體燙得像一座炭火正旺的火爐,雙手卻冷如冰川之水。

幽蘭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過不了今晚,不等懷中的小姑娘氣絕,就會被軍隊裡的人丟到路邊,餵食豺狼野獸。

她輕拍著婉婉骨瘦嶙峋的背,俯身在她身邊低語:“婉婉,撐著,我一定會讓他們救你的。”

婉婉的後背又猛烈地顫抖了幾下,脊柱凸起,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皮囊。她看著篷布縫合處漏出的唯一的一絲光線,雙眼空洞沉淪,卻還是擠出一絲慘淡的笑容,聲音嘶啞幹涸道:“幽蘭,我唯一的心願就是離開掖幽庭,現在我能死在這皇宮外,也算是我的福氣了。”

她微微側過頭,無力地捏了捏幽蘭的手,用一縷青煙般的聲音道:“你想你爹孃嗎?如果死了,能看到他們,其實也挺好……”

“好什麼好!”黑暗中,綠荷突然尖聲失控地大叫:“我不要見他們,我死都不要見他們。要不是他們,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田地?為什麼我要被送去掖幽庭,為什麼被送去當軍妓,為什麼!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拉他們一起下地獄!一起下地獄!”

聲音如同針尖一樣刺入耳膜,她不斷用瘦弱的身體撞擊著堅硬的篷布,彷彿是一頭瀕死的困獸,即便全身骨裂死也要沖破牢籠:“放我出去,我不要去齊北,放我出去!你們這些禽獸!”

幽蘭只能隱隱看到四周本已麻木的意識隨著這聲嘶力竭的哭聲被喚醒,也許是她拼盡了全力,又或者周圍的人也開始渴求生路,不斷地撞擊之下,篷布竟被撕扯出一個半米長的口子,刺入一縷橘色的光,直直照在了幽蘭毫無血色的臉上。

“啪!”長鞭在空中抽打後炸出聲響,隨即便是那嘶喊著的女人更為痛苦的尖叫和哀嚎。

“我的臉,我的臉!”

刺骨的寒風灌入車內,透過被撕開的篷布,綠荷整張臉如被刀從左眉劈至右頰,皮肉分離,恐怖至極。

她雙手不斷摸索著自己的臉,只感覺到有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溢位,順著細長的脖頸染透胸前的衣襟。

幽蘭用手捂著婉婉的眼睛,看著篷布猛然被掀開,初秋挾帶著寒意的陽光大面積地闖進來。

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任由一個身形魁梧的身披甲冑的男人將不斷嚎叫著的綠荷拖出馬車,重重摔在地上。

篷布放下,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馬蹄踩踏在血肉和骨頭上的聲音漸行漸遠,那裂口處唯一的光亮成了馬車中無人敢去注視的地方,她們更加緊密地蜷縮在一起,滿臉都是被命運捉弄後的悲慼和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傳來男人們生火紮營的聲音。

“幽蘭姐姐……”有人開口,是去年才入掖幽庭的阿朱,剛滿十五,聲音還帶著些稚氣,怯怯地朝著幽蘭的方向問:“他們……會不會今天晚上就……”

“不會。”幽蘭垂目,淡淡地開口:“護送軍隊的兵部侍郎還沒有回宮,這裡離都城也才百餘裡路,他們不敢。”

“那……那明天呢?他們要在十三天之內趕到齊北,應該沒有時間花在我們身上,對吧……”阿朱的語氣裡既是忐忑不安,又懷揣虛無的希望。

“躲過了今日又如何,還有明天……”阿朱旁邊的惠君話裡帶了些看透了的淡然,斜斜坐著道:“……還有後天,總是逃不過去的。我們二十五個人,當場自戕的三個,被亂棍打死的一個,死在路上的一個,病倒的一個,剩下這十九個,要麼繼續一個個死下去,要麼茍延殘喘地活著,何必在意到底哪天被他們糟蹋呢?”

幽蘭一直垂著眉,輕拍著婉婉的肩膀,突然開口問:“阿朱,你離那豁口最近,悄悄看看周圍都有些什麼?”

阿朱膽怯地偷偷瞄了幾眼,立刻縮回了身子道:“他們在河邊紮營了,火頭軍正在生火做飯。”

“有看到酒壇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