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多月來裴瀝文在外奔走,對宅子裡的許多事原是不知情的。奈何他人緣好,今日一進大門便有相熟的竹僮、丫頭圍著他七嘴八舌報喜,說是五爺與鳳姐兒約莫好事將近,也說瞭如今這兩人每日都會一同進書樓各自忙事。
先前被傅凜斥了,裴瀝文再開口時就學了乖,知道壓低嗓音了:“倒也不是直接同沅城水師主帥談的,畢竟海上戰事吃緊……”
傅凜揚起手掌止住他的話,轉頭看向屏風處,一臉好笑地看著那探出屏風邊沿的半顆腦袋。
“你要是好奇,就過來坐著聽。貓著身在那兒偷偷摸摸的,也不嫌腰疼。”
那半顆腦袋倏地縮了回去,隔著屏風拋來惱羞成怒般的嬌聲狡辯:“你管我在哪裡聽?好好說你的事去,總盯著我做什麼?”
“若不是你先盯著我,你又怎麼知道我盯著你?”傅凜興致勃勃地隔著屏風與她抬起槓來。
“誰盯著你了?我看的是瀝文少爺!”
“這位姑娘,你的眼睛是不是需要請大夫來瞧瞧?他長那副鬼樣子,有什麼好看的?”
這話絕對是昧了良心才說得出口。
裴瀝文的長相雖不如傅凜出色,卻絕不難看。要知道,這幾年來,“斯文俊逸的瀝文少爺”在外頭也是虜獲不少小姑娘芳心的。
傅凜此言一出,裴瀝文忍無可忍,拍桌怒道:“二位,夠了啊!”
這兒說正事呢,這倆人當他面打情罵俏就罷了,這位不著調的爺竟還惡言詆毀他的長相!簡直無聊、幼稚,欺人太甚!
“膩乎死了,”裴瀝文忿忿從桌沿拿了一個暖手爐抱在懷裡,重重蹬了蹬書桌腳,嘀嘀咕咕,“欺負誰孤家寡人啊。”
話雖如此,他瞧著傅凜那全不同以往的鮮活少年氣,心中還是很為傅凜感到開懷的。
屏風那頭沒了動靜,傅凜才轉回目光,姿儀懶散地靠向椅背,隨手拎起桌上的小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藥茶。
“誰孤家寡人就欺負誰,”傅凜挑釁地笑看裴瀝文一眼,將茶杯舉到自己唇畔,像個無事生非的惡劣頑童,“反正我有夫人,你沒有。”
裴瀝文捂心瞪眼,一口老血憋在喉頭。
屏風那頭猛地拋過來一個羞惱的紙團子:“傅小五!不要自說自話!你哪來的夫人?!你也沒有!”
很好,裴瀝文大仇得報,這下輪到傅五爺幽怨捂心了。
笑鬧過後,傅凜嚥下滿口藥茶的苦味,難受地皺著眉頭看向對桌而坐的裴瀝文。
“你方才說,不是直接與沅城水師主帥談,那是和誰談的?”
眼下海上的戰況陷入膠著,沅城各大城門只允出不允進,裴瀝文沒法子與沅城水師主帥賀玄有所接觸,這倒並不出乎傅凜意料。
裴瀝文抱著懷中的暖手爐,眉飛色舞道:“原本我打算親自去京城,看看兵部那邊能不能有眉目。沒想到撞了大運,陛下派出的少府考工令趙通正巧到了清蘆城!”
尋常百姓只知少府主理皇家事務,轄下有金翎皇商彙通天下、充實皇室府庫,又有各類匠作司專替皇室、宗親督造各類器物,卻不知少府轄下還有考工令一職,專管兵器製造事宜。
若兵部對兵器、戰船、作戰車馬有任何需求,也得先行提交少府,由考工令斟酌、審議後再上奏禦前裁決。
“若你當真進京與兵部的人談,便是談定了,最終還是要到少府再下一道功夫,如此倒省了你的事,”傅凜淡淡頷首,“趙通千裡迢迢從京城跑到清蘆做什麼?”
清蘆離桐山不足五十裡,在臨州六城中算是最不繁華的一處,對趙通這種京官來說,只怕都算是窮鄉僻壤了。
“沅城水師無法解決‘開炮後船體開裂’的問題,在海上只怕都快被人轟成篩子了,身為掌管兵器、戰船製造的考工令,趙通當然比誰都更想盡快解決此事。”
裴瀝文聳了聳肩,笑意輕快:“京中原以為問題出在火..藥上,陛下便特意派了趙通前往清蘆拜訪孔素廷先生,想尋求火..藥的提純改良之法。臨州六城誰不知孔素廷先生那古怪脾氣?驗看一番後只甩了句‘不關火..藥的事’,就將趙通晾在官驛內不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