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問,你到底想做什麼?”關華悅朝著那高樓走近了些,“鬧得天下動蕩,雞犬不寧,這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渾圓的?太陽從那樓頂躍出,連綿的?草樓似在故事結尾方浮現的?仙閣,金邊鑲嵌的?剪影在天穹一方升起,那是生在鬼蜮的?白?玉京,而坐在其中的?仙人僅有一個,生著妖魔的?模樣?,搖搖晃晃地,像是隨時?要跌倒那般,站了起來。
鴉羽般的?睫毛抬起,那邪祟開口?道:“雒鳴宗訓山三戒,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自己。”
對得起仙人聞言一怔,雒鳴宗的?弟子也忽而愣住了。
“長明宗宗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修道問天,仗劍平不平。”
霈霖仙人和於明真君對視一眼,卻不知他所謂何事。
“臨淵宗宗訓,克己修身,慎獨慎微,生殺為民,持心?正?道。”楊心?問稍微歪了歪腦袋,“可有誤?”
姚不聞皺眉:“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你們?宗門的?訓誡,可還作數?”
“自然作數。”姚不聞道,“若非為了天下人,我們?何至於追你到這鬼域中來?又何至於要辦三元醮?”
“可哪怕是先天靈脈製成?的?骨血也終有衰竭的?一天,再堅韌的?心?魄也終究會被深淵侵染。”楊心?問的?雙眼浮動著紅光,那是徹底入魔的?徵兆,“哪怕一月前的?三元礁能成?也絕非一勞永逸。”
“如今大廈將傾,眾生存亡之際,你去思?慮百年之後又有什麼意義!”姚不聞怒道,“你將那數萬人命帶走,不過徒增殺戮罷了!”
“所謂三相,骨血,心?魄,元神?爾。”
楊心?問說著躍下高樓,眾人立馬嚴陣以待,可他那不知在哪裡撿的?劍並未出鞘,他只是緩緩走到了幾個長老面前。
“能為三相者,骨血需剔除靈脈而不死,心?魄需直面深淵而不罔,元神?需靈臺凝形有物。三相者,百年難求其一。”
他伸出手,搭在了姚不聞的?肩上,卻是看著關華悅說:“可世間僅有一人,或是天意,或是人為,或是這世間萬物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必然,元神?入巨嘯成?型,心?魄與?深淵相約,骨血不死不傷。”
日?光刺破了永夜,可在那猩紅的?背景裡卻宛如血染的?夕陽。
“我一人可成?深淵,永垂不朽。”
四下死寂,唯有飛鳥啼鳴,巨鼎裡的?人影還在狂舞,分不出是祭祀的?舞蹈,還是被滾水燙死前的?狂亂。
原來耳邊呼嘯的?並非風沙,而是終焉的?銅角。
“你要什麼?”
姚不聞蒼老而喑啞的?嗓音緩緩道:“無論什麼。”
“那些只有心?魂的?人我能救,無論是師兄抽出心?魄的?萬人,還是如今奄奄一息的?傷患。”楊心?問低下頭,“但我救不了作為祭品死去的?人。他們?的?神?魂飄散,我幫不了他們?。”
葉珉如有所感地抬起了頭,只剩扇骨的?扇子還被他揣在腰側,或許他是個念舊的?人,扇面換了這麼多次,那把扇子的?扇骨卻始終不肯丟。
哪怕已然支離破碎。
季閑失神?地望著自己的?鞋面,須臾抬起頭,和楊心?問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在場的?所有人裡,他是最快理解了這句話的?人。
相比尋常人,以靈力充沛的?修士為祭品,所需要的?人會少很多。他明白?,並實踐過,在那小?鎮上,木橋邊。
姜崔崔和季鐵的?亡魂迄今仍然在他夢中久久不散。
“你要我們?——”姚不聞踉蹌一步,眼球幾乎要從那幹枯的?眼眶裡掉出來,幹瘦衰老的?身體如一根腐木,“殺了……”
沒有任何猶豫,葉珉幾乎是立刻轉身禦劍,同時?張開嘴,朝著人群喊道:“邪修楊心?問妖言惑眾!長老中計了,快——”
長劍自後洞穿了他的?胸腔,葉珉並不回頭,立時?去抓腰間的?陶壎要吹著我十誡的?不傷誡,可指間並未碰到冰涼的?陶壎,而是帶著溫度的?手指。
他口?吐鮮血,茫然地看著瞬身自他面前的?楊心?問。
那染血的?陶壎在楊心?問的?指間。
亦如他當初將其作為見面禮送到他手上那樣?。
又一把劍自後洞穿了他,葉珉跌落在地,腰間的?摺扇落進了泥中。他身後的?季閑和聞芠拔出了劍,隔著屍身與?楊心?問相望。
楊心?問俯身,摸了摸葉珉的?脈搏,須臾將那陶壎放回了那屍身的?手上,回身看向那些尚且茫然無措的?年輕修士們?。
“這是你們?種下的?因。”他背對著那些長老,聲音很輕,卻像是在他們?的?胸腔裡嗡鳴震響,“你們?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