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物緩慢地移動著。它像是田螺,長著柔軟裙邊樣?的多足,在雪地上緩慢爬行,身上不斷翻湧著似黑泥一般的液體,散發著風雪都蓋不住的惡臭。
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這又?是誰的招數嗎?
正當她思緒急轉之際,那巨物停了下來。
鼻息,她聽見了鼻息,越來越重的鼻息。
一條長似蛇身的東西從巨物上方慢慢垂落,帶著鼻息,帶著飄逸的長發,朝著唐鳳轉來。
唐鳳只覺得心髒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手腳發汗,卻?又?被那溫熱的鼻息給焐熱。她的周身被發絲籠罩,頭頂懸著的,是一張足有她身長兩倍之大的人臉。
那張人臉鶴發白眉,一派淡然恬靜的模樣。唐鳳從小膽子?便大,對些常人看著只覺可怕的東西也甚是喜歡,九華殿內的三頭石像,她是唯一喜歡湊近看的人。
面是三清面,人非修道人。
那顆頭顱連著長長的脖子?,長在那田螺一般的柔軟肉身上。它看見了唐鳳,隨後慢慢張開了嘴,越張越大,人的嘴巴是決計張不了這麼大的。
“啊……”
唐鳳渾身顫抖著,矮下身去摸雪堆裡的槍。可她的手抖得太厲害了,一直扣不到彎鈎,推不進火門,槍被她抖得似要散架,她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一邊抖還一般笑了起來……
“太、太祖皇帝——”
真他媽的冷。
衡陽公揣著匕首,在雪裡緩慢匍匐前進。
這暴雪來得太大,也太是時候。他正在為如何偷襲張珣犯愁,誰知?這瞌睡來了就給枕頭,這麼大的雪,最適合用來掩蓋身形了。
唐鸞和唐鳳走得太遠,這麼大的雪看不見他們的位置了。可那鬥法的二人周身依舊金光大作,黑氣彌漫,在這鵝毛大雪裡就像行船的明?燈,叫他看得一清二楚。
殺了太子?,殺了張珣。
衡陽公的渾身都因為興奮而發燙,他又?開始流汗了,哪怕在雪地裡匍匐,他還能流汗,內衫濕透,可他渾然不知?。
眼前似並?非風雪,而是他溫廣棟將來的行宮,依山傍水,四季如春,還有成群的美人雲鬢,香腮倩影可享,日日可見那春殿嬪娥魚貫列,嘗盡人間朱門春芳事。
他似一條在泥土裡蠕動的蛆蟲,從封著人屍的冰面上爬過,從皚皚白雪上滾過。
近了,更近了。
“陳仙師,您這又?是何必,看著咱家都覺得心疼。”徐照那不男不女?的細嗓傳來。
衡陽公眯眼看去,便見那兩人的模樣?都已?十分狼狽,一人在一圈似樹海又?似蛇堆的法術裡傷痕累累,已?有一條手臂軟綿似掛麵,已?經舉不起來了;而另一人面色蒼白如紙,渾身上下帶點血色的部位只有臉上那一點燙傷,儼然是連站都站不起來,已?跪坐在地上,還在寫畫些什麼。
哈,最好?一起死了。
衡陽公暗暗想道:徐照死了,他那小外甥便更好?控制,陳安道死了,他就能把屍體送去司仙臺邀功。
他越想越美,同時眯縫的雙眼如老鼠般盯住了陳安道身後的張珣,那小子?看起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
什麼天家尊嚴,真龍之後,脖子?也不比其他人多長片鱗來。
已?經很近了。
衡陽公往嘴裡塞了口雪來,以?免飄出的熱氣被人發現。他匍匐著,潛行著,小心翼翼地繞後,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終於來到了張珣身後。
他是蛇,他是獵豹,他是潛伏的兇獸——哪怕他其實看起來像個猥瑣的長蟲。
匕首上鑲嵌的翡翠被他攥在掌心裡,血液在渾身沸騰,心跳聲轟鳴,但?好?在衣服還厚實,還有這天賜的風雪。
衡陽公舉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