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咬起來嘎嘣脆,楊心問怕聲音太大,不敢啃骨頭,只就著手臂外頭的?肉吃。
其實不太好吃,魔物要吃的?是人的?精氣血,自個兒吃自己,原湯化原食,著實沒什麼?用。單單可著那點尚未完全入魔才有的?人氣兒來,艱難地品出一點滋味。
他?還在品鑒自己的?肉,卻聽耳邊又是一陣抽泣。楊心問一愣,轉頭看陳安道,發現人正抱著膝蓋小聲地哭。
那石頭上的?雪掃了,但又已落下了薄薄的?一層,陳安道抱膝坐在石頭上哭,叫楊心問想到害怕春來的?雪人。
楊心問忙把手臂扔掉跳過去:“不是已經解開請仙術嗎,你……你又哪裡疼了?”
剛才陳安道在他?肩上哭,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問了半天才說了句“手疼”。楊心問才想起他?們的?神識還未斷開,自己那都快忘了的?左臂還在晃蕩著,忙叫陳安道把術給解了。
解了之後陳安道似乎還在難受,一直縮著不看他?。好容易停下,眨眼就又哭上了。
去了斷臂,楊心問的手立馬就開始長,不過轉眼間?,便已長出了小臂,就手腕上還光禿。
他?用那截棍子樣的手腕去戳陳安道的?發頂,試探道:“你怎麼?這?樣愛哭,哭了還不許人看,要給你塗臉你也不抬頭,我五歲的時候都比你要聽話了。”
激將法?沒什麼?用,陳安道哭得更厲害了。
他疑心是無首猴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可往蛛網裡一看,發現猴子?還在鼎裡煮著就差撒把蔥花了,很難想象陳安道會被這一鍋玩意兒弄哭。
“師兄啊,你哪裡疼,怎麼?都不跟我說的??”楊心問推了推陳安道的?手臂,想把自己畫了烏龜的?臉塞到陳安道面前,“你看我畫的?烏龜,跟你臉上的?兔子?是一對。”
“烏龜跟兔子?不是一對。”
“就是一對。”楊心問拉起陳安道的?兩隻手往上拎,“看,兔子?耳朵。”
兔子?耳朵不太像,可陳安道哭紅的?眼跟鼻尖倒是真?的?很像兔子?。總算把人扒拉出來了,楊心問立馬湊上去,鼻尖碰了碰陳安道的?鼻尖,小聲道:“誰給你委屈受了?”
陳安道慢慢抬起眼,那隻抓著他?右手的?手五指還沒完全長出來,短短的?幾根指節抓著他?的?手腕,尾部?還在慢慢地長著肉。
兩滴豆大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為什麼?人人都要欺負你?”陳安道的?眼睛還向上盯著那短小的?指頭,眼眶裡卻續滿了往下落的?淚,“為什麼?我才離開這?麼?一會兒,你就又成了這?樣?”
楊心問見狀心都快化了,他?沒生出多少愧疚來,反倒是有種詭異的?滿足,把陳安道的?手提得更高了:“我怎麼?樣,我可好著呢。我才剛收拾了一個靜水境和一個巨嘯境,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輩子?在我面前都抬不起頭。”
這?事跡光榮得楊心問想抄錄下來掛在屋子?裡,可眼下不能亂說,只能推鍋道:“而且那群司仙臺的?一堆陰招,提升到靜水境了還要偷襲,從背後刺我,要不是犧牲了這?隻手,我腦袋說不定都要被削下來了,你可不能賴我!”
陳安道含著淚搖頭:“我沒賴你。”
“那你賴誰啊。”
“我賴我自己。”
陳安道吸了吸鼻子?,慢慢往前傾著身子?,楊心問鬆了手,見他?情?態知情?識趣地躺下了。
“外面冷。”楊心問嬉笑著仰了仰下巴,“師兄要玩,我們回?屋玩。”
他?一身紅地躺在一層薄雪裡,細雪粘在長密捲曲的?睫毛上,在每次眨眼時便簌簌掉下些許,好像有冰晶融在那眼裡,顯得璀璨,又顯得冷冽,唯有笑容格外黏膩,比長街上賣的?糖人的?香味兒還要直率地勾引著人。
楊心問可太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了。
禪房前的?石頭成了他?搔首弄姿的?戲臺,觀眾只陳安道一人。觀眾有點古板,那麼?好看的?一張臉不看,就盯著人一隻還沒長齊的?手發呆,楊心問把那隻手藏起來,趁著陳安道恍惚的?一瞬曲起了膝蓋,把人夾在了腿間?。
他?坐了起來,湊近道:“我都躺好那麼?久了,你就光盯我的?手?”
“那我該看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