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頭的女人半點沒有露面的意思,他跳下坐榻,過去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頭低下去的時候看見一截露出來的紅色裙角,上頭印著精巧的暗花,在這炎炎夏日裡就像是燒起來的火焰一般,灼得人眼暈。他娘親去的時候他還沒記事,接觸過的年長女性只有幾位侍女,像這樣的事還的確是頭一遭。
“見過娘娘。”
“免禮了小郎君。”那位娘娘這樣說著,“叫什麼名字?”
“離鴉。”
“哪兩個字?”
等他說了具體是哪兩個字後,女人沉吟半晌,“怎麼起了個這樣的名字?”
他哪裡知道為何,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好在祖母及時為他解了圍。
“是他那去得早的娘親起的,就當是個紀唸吧。”
“是這樣子啊。母親不在身邊,一定是很悲傷的事情吧?妾身多有得罪 。”
得罪?哪裡得罪?他呆呆地望著祖母,發現祖母也皺起眉。
“不妨事。”祖母替他應下,順帶將他從這難以言喻的氛圍中摘了出去,“我和娘娘還有事情要說,出去玩吧。”
他本來就不喜歡這種暗流湧動的場合,得了令立刻跑了出去。
在他離開之前,那屏風後的女人換了副冷漠口吻,帶著些說不出的輕蔑與厭惡,“這麼說,就是這個孩子了?”
他愣了下。從先前的應答中他還以為那位娘娘頗為喜歡自己,原來竟然是討厭的麼?
那薛止呢,薛止會不會也在人這般說起自己?
“我告訴你們,要是我家二郎出事了,你們一個個都別想討到好!”
穆離鴉和薛止二人從正門出來,正好碰到個穿金戴玉的小老太太邊抹淚邊跳腳。
她自己不救火就算了,還扯著旁邊人叫罵,無非都是說他們見死不救、懦弱無能等等,那群提著水桶的青年男子面面相覷,誰都不敢上前沾染。
被她扯著的那小夥子試圖和她解釋,說不是他們不想進去救人,而是看這滾滾濃煙和大火,進去的連能不能保全自身都是個問題。
“放屁,你們就是想要我家二郎的命!”她眼神透著股母狼般的狠勁,枯瘦的手指深深嵌進那赤膊小夥的胳膊裡,“呵,我還不懂你們這群人麼?我苦命的二郎啊,攤上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她時而刻毒地咒罵時而放聲哭嚎,簡直把撒潑打滾幾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若是穆離鴉先前沒見過她摔死親孫女的那股狠勁,她看起來就是個愛子心切的老太太,最多飛揚跋扈了一些。
“你們就給我一句話,你們是不是要對我的二郎見死不……”
人群一陣喧嘩,她抽搭了一下,吸了吸鼻涕,呆愣愣地望著大門的方向,“有,有人出來了。”
見出來的人不是她家二郎,她臉上笑容來不及綻開就又萎謝。轉念一想,有人能須尾俱全地出來不就是說裡邊還能夠待人麼?她瞪了那小夥子一眼,“這不是有人出來了,你們還不趕快去救人!我那二郎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我都要你們償命!”
那小夥子看看她又看看只是被燎了點衣角的穆離鴉,猶猶豫豫地說,“老太太,我……我爭取……”
“不想死的話就待在外面。”穆離鴉丟下這麼句話,轉向眼裡還包著一汪淚的周老太太,“您是周宏安的母親。”
“老身便是。”她胸一挺,滿含希冀地朝正門那邊張望,“你們看到我那二郎了嗎?他是不是快要出來了?”
“您認得這個嗎?”
穆離鴉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變戲法似的摸出塊紅繩繫著的玉觀音來。玉的成色不算太好但絕對不次,中間飄著一團絮,看那光澤應該是被人貼身戴了許多年。
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從周老二身上順來的,看到小兒子的貼身之物被人捏在手中,周老太當即變了臉色。
“你這是從哪來的?!”她一把抓住穆離鴉的手腕,樹根一樣的手指勒進他還在淌血的傷口裡,“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二郎!你害了我的二郎!不然你怎麼會有這個!?”
“送您了,留著當個紀唸吧。”他將玉觀音隨便一拋,周老太心髒都快嚇停跳了,急急忙忙捧著,生怕一不小心摔了。
“阿止,你見過這位老太太的小兒子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