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梨樹上的最後一重符咒也被解除,薛止和後面的穆離鴉都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女人嘆息。
穆離鴉不再把重點放在那塊刻著白瑪教圖騰的木牌上。東西是死物,若是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如來問問曾在這裡居住的白鶴本人。
“你自由了,你已經不再受人禁錮了。”他盯著梨樹的軀幹,眼神中透著一點陰冷,“還不出來嗎?”
在夜色中,起初樹幹內只是透出一點細微的光點,後來越聚越多,凝成了女子扶風細柳的輪廓。
薛止曾在幻境中見過一面的白衣女子就這麼從拘束了她許多年的梨樹中掙脫了出來。
“妾身白容,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她款款地行了個禮,面上分毫不見那時要傘的癲狂與偏執,不過穆離鴉並未被她的舉止打動。
他感覺得出來,這個女人身上有很濃的血腥氣。不出意料的話,是她親手了結了姜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你和姜家是什麼關系?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還有你那鶴錦是為了誰而織?
“阿容,你……“
搶在白容以前應聲的居然那銷聲匿跡的傘郎。
他甚至都顧不上其他人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從傘中出來,朝著那白容去了,“你,你還好嗎?”
白容也沒想到能見到這傘郎,臉上完美無缺的表情一點點破碎,露出底下真實的驚訝來,“傘郎,你……你沒事嗎?”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畢竟他們那樣對你……”
傘郎有些狡黠地沖她眨了眨眼睛,“我能有什麼事?”那點點驕傲的神情也沒維持太久,迅速被後續的苦澀沖淡了,“還不是我太弱小了,護不住你,看他們那樣對你都沒法子把你帶走……”
“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的確欠姜家人一條命。”她的聲音漸漸地小了,“而且我一開始也沒想到他會那樣對我。”
“你……你,算了,還是我不好。”
這傘郎和白容你一言我一語,穆離鴉和薛止耐著性子聽了一會,都聽得膩歪得不行,尤其是穆離鴉,手臂上都要起雞皮疙瘩。
“你都沒有這樣跟我說過話。”穆離鴉小聲說道,惹得薛止瞥他。
凡是長了耳朵的都能聽出這白容和傘郎之間有情,但若是他們二人一對,白容又為何被禁錮在姜氏大宅裡長久不見天日?
那一瞬間裡穆離鴉思考了許多棒打鴛鴦的故事,為了知曉真相,他還是打斷了他們的久別重逢。
“你們敘舊敘完了麼?”他舉起手中的緞子小傘,輕巧地插入到他二人中間,“不管完沒完,某都有事情要問你們。”
這被打斷了的傘郎一臉不忿,就差沒把對他的排斥寫在臉上,轉過頭朝著白容抱怨道,“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要燒掉我給你的傘!”
和這舉止誇張幼稚的傘郎相比,白容倒是無時無刻不顯得穩重無比,她再度掛上了那副標誌的微笑,“既然公子您的朋友將妾身解救了出來,那麼妾身有義務回答您的問題。請問您要知道什麼?”
穆離鴉將先前被打斷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他敲著掌心,“還有,你們誰知道這蓮花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從薛止手中拿到了這象徵白瑪教的木牌,放在白容和傘郎面前供他們辨認。
“嗯。”白容蹙眉沉思,“這蓮花……有些眼熟。”
“我知道!”
這一次又是傘郎搶過了話頭,“我知道這蓮花!這是那些蓮奴娘娘身上總帶著的!”
前朝天子信奉小乘佛教,青年時尚且剋制,到了中年便愈發沉溺,常常一連十天半月食宿都在寺廟,甚至幾度鬧著要剃度出家,連法號和袈裟都備好了,是幾個三朝老臣以死相勸給逼停的。
他性情溫和軟弱,若是沒有生在帝王家,或是更加富足的盛世裡,也許倒能算是個無功無過的好人,可他的運氣不大好,前幾任皇帝的昏庸已經讓這個國家的朝政危如累卵,哪怕他什麼都不做都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徹底崩潰。連年的瘟疫、饑荒還有邊疆的戰亂已經榨幹了百姓的最後一滴血汗,連天子腳下都難以顧及溫飽,更不提那些更加偏遠的地方。
“我活著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我們村因為靠近海邊,所以絕大多數人都是世世代代的漁民……”
因為氣候炎熱的緣故,越來越多的村民得了打擺子,白天高燒不退夜裡渾身發冷,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別說出海了,許多時候連下床都做不到。
“都說南蠻那邊有種葉子曬幹了浸酒能治打擺子,可是哪來的錢,就這麼吊著吧,偶爾採回來一點草藥就熬湯喝了,死馬當活馬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