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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雨椿花 (1)

他光記得穆家都不是凡人,卻沒有注意到這鈴鐺是從那黑衣人推門時開始響的。

“不用看了,我沒有死在那時候。”穆離鴉抖了抖傘上沾著的一點細碎雪花,腳邊的影子被店內通明的燈火拉得老長,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機緣巧合,我逃過了一劫,然後在山裡過了幾年。”

“原來您沒有……您都長這麼大了啊。我還記得上次見到您,您還是個小孩子,真是越來越像……”想起這可能是個不該談及的話題,吳伯猛地閉上嘴,最後訕訕地笑了兩下,“外面冷,快進來吧。”

吳伯把他們二人迎進店裡,等到簾子再度被放下,先前還響動不止的鈴鐺即刻安靜下來。

店裡嘈雜,穆離鴉簡單地環視了一圈,“您這裡還和過去一樣熱鬧。”

“不過是做點小本買賣。”吳伯順帶跟幾個相熟的酒客說了幾句話,又朝著後面吆喝道,“老婆子,再送兩壺酒出來……我有點事,你就出來跑一趟也不會怎麼樣的。”

“死鬼,能有什麼事,還不是想著偷懶。”

“嗨跟你說不清楚,你要是信不過我自己出來看看不就得了。”吳伯嘟囔著又抱怨了幾句,再度把注意力轉回到穆離鴉和薛止身上,“您二位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來買酒。”穆離鴉簡單地說,“我想了很久,還是您家的酒最正宗。”

吳伯皺起眉頭,神情中透著點懷念,“但我記得……不是這個月份啊?”

“是啊,以往都是七八月那會來。”穆離鴉很自然地接過他的話頭,“但是他們都不在了,也沒有這麼多講究了。”

聽完吳伯恨不得照著自己的嘴巴抽兩下。這一晚上他怎麼盡說些不該說的東西,往別人傷口上撒鹽呢?

“我不是有意要說的。”

反倒是穆離鴉輕聲寬慰他不要多想,“這沒什麼。您就算刻意不提結局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的。帶我們去拿酒吧。”

穿過熙熙攘攘的前堂,到了冷清的後院,吳伯從腰間解下一串銅鑰匙,開啟了鎖著的酒窖大門,又從旁邊拿起一束火把,帶著他們走了下去。

酒窖的樓梯又陡又窄,最多允許一人走過,穆離鴉和薛止跟在後頭,唯一的光源便是前頭那一點晃動的火光。

“您是要和以往一樣的椿酒嗎?”

聽到吳伯這樣問,穆離鴉吃了一驚,“難道您還在做嗎?”

“我……嗨,每一年都備著的,因為沒人來取所以都在那放著呢,我保證沒人動過,連我家婆娘都沒有。”

很久一段時間穆離鴉都說不出這究竟是什麼滋味。

不論是醫館的林大夫,還是這眼前的釀酒翁,他們都從未忘記他的家族。

“停下吧,反正連穆家都不在了。”他很有些自嘲地說。當初向吳老頭下委託的是穆家人,既然穆家已經覆滅在了那個夜裡,這契約自然就不再成立。

“這不行,這絕對不行,您不要說了,我不可能答應的。”

吳老頭搖了搖頭,固執地反駁道,“老頭子曾經答應過穆先生,要做到進棺材就是做到進棺材,少一年都不行。之前不管是否有人來取,我都照著做了,現在知道您還活在人世,我這邊更是不能失了信用。您要是有苦衷,有什麼事要忙,不能按時來取,我都給您備著,您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唯獨不能讓我不要做了。”

“還有,別說什麼穆家不在了,大少爺,您還活著,您在哪穆家就在哪。您是先生唯一的血脈啊。”

下到酒窖的最深處,除了留給人經過的細窄小道,兩側的架子上按年份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陶罐酒壇,濃鬱的酒香薰得人有些飄飄然。吳伯熟練地帶著他們在其中穿梭,到靠後的一副架子前,從中央的位置搬出一大一小兩個壇子,掏出腰間的小刀撬開上頭厚厚的那層泥封,像以往一樣將小的那壇遞給了在旁等候的那個人

穆離鴉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因為這是要用在祭祀上的祭酒,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所以通常都是分兩個壇子裝好,小的提前開封用來檢驗是否釀製成功。他接住壇子,仰起頭喝了一口,殷紅如血的酒液殘留在他的唇上。他慢慢撥出一口氣,像是在仔細回憶這個味道。

“阿止,你也來嘗嘗。”他將酒壺送到薛止面前。

薛止沒有拿,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小口。

其實在聞到那個香氣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確定,這是穆家用來祭劍的酒,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沒有錯。”他點點頭,肯定了吳伯的成果,“就是這個。”

“我就說不可能有差錯。”吳伯很是自得地說,這酒他是嚴格按照當初穆弈煊給他的方子釀造。

“都這麼多年了,哪怕是生手都該變成熟手了。”第一次釀這種酒時他還是個毛頭小子,轉眼間就成了鬢角斑白的老者。

他們說話的這點功夫,吳伯的夫人,酒家的老闆娘也跟著過來,看看自家老頭子是不是說謊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