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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唇槍心劍 (2)

沖大師笑道:“談不上十足,九成九的把握還是有的。”

雲裳聽到這兒,再也按捺不住,挺身說道:“還請父親下令,容我殺一殺這禿驢的威風。”

雲虛統領一島,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但見沖大師氣定神閑,心知此人必有依仗,當下揮手說道:“不要莽撞。”喝退雲裳,轉向釋王孫說道:“釋先生,這麼說,你要向雲某挑戰了?”

釋王孫為他目光所逼,登時哆嗦一下,沖大師微微一笑,說道:“劍為殺伐之器,論為口舌之爭,鰲頭論劍,論在劍之先,所以先說話,再比劍。”

“說話?”雲虛盯著沖大師大皺眉頭,他自負目光如炬,卻看不出這個俊秀僧人的底細,“說什麼?”

沖大師笑道:“貧僧身為和尚,先來說一段因緣。”雲裳按捺不住,厲聲叫道:“臭禿驢,若要論劍,也輪不到你,釋老頭怎麼自己不來?”

沖大師笑道:“朝廷有使者,民間有媒人,均是傳聲達意、代人說話的差使。貧僧不才,受釋先生之託代他發聲,貧僧所說的話,也就是釋先生想要說的。”

雲裳冷笑一聲,正要反駁,雲虛擺了擺手,說道:“罷了,若不讓他說話,倒顯得本島的人沒有氣量。”雲裳只好忍氣吞聲地退下,瞧了瞧釋王孫,心中暗想:“這人名叫王孫,別說全無王孫的樣子,更沒有武學高手的風度,分明就是這臭禿驢的傀儡,父親一味寬大,只怕中了對手的奸計。”

正想著,忽見沖大師轉過目光,沖他略略點頭,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雲裳心頭怒起,惡狠狠地回瞪了對方一眼。

沖大師笑了笑,慢慢說道:“雲島王的氣度貧僧佩服,我這個因緣麼,卻要從一個女子說起。”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東島眾人,“這女子與各位一樣,也是出生於東島,長於東島。她天生麗質,明豔動人,許多男弟子為她傾倒。”

此話一出,雲虛的臉色微微一變,眾弟子也心生好奇,各自竊竊私語,猜測此女子是誰,不少人的目光落到葉靈蘇身上。

只聽沖大師繼續說道:“可惜的是,女子的心中早已有了愛人,這人是一位少年俠士,人品俊秀風流,武功出類拔萃。更妙的是,俠士也對這女子用情極深,倘若天從人願,這二位本該是一對夫妻。可惜的是,正當兩人情投意合,突然出了一個岔子。那時大元衰弱,天下大亂,東島弟子趁勢而起,紛紛在中土割據稱王,其中一位大王,權勢一日大過一日,漸漸想要脫離東島、自立門戶,少俠的父親為了拉攏他,決定與之聯姻,讓自己的兒子迎娶大王的妹妹……”

說到這兒,東島弟子中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不少年長之人將目光投在雲虛身上,雲虛臉色發白,定定望著沖大師,口唇開合,欲言又止。

沖大師有如不覺,笑著說道:“少俠心有所屬,自然萬般不願,但他天性純孝,又以大局為重,不敢違抗父命,百般無奈之下,與那姑娘私下商議,先娶大王之妹為妻,再娶姑娘為妾,一來顧全孝道,二來不負真心。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那姑娘情深愛濃,也情願不顧名分,留在他的身邊。誰知道,那位王妹竟是一個大大的醋缸,成婚以後,別說娶妾,少俠就是看一眼別的女子,她也醋勁大發,連哭帶鬧。這麼一來,兩人的約定也成了泡影,男已婚,女不能不嫁。那姑娘自幼孤苦,只有一位兄長,萬般無奈之下,由她兄長做主,嫁給了另一位男弟子……”

“夠了!”雲虛銳喝一聲,盯著和尚,眼裡迸出點點火星,“這些都是我東島的陳年舊事,島上的老人無一不知,你舊事重提,又有什麼意思?”

沖大師呵呵一笑,說道:“沒什麼意思,不過為那姑娘惋惜。島王才雄心忍,志在天下,這些陳年舊事當然不放在心上。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負心薄倖,拋棄心愛女子,娶了張士誠的胞妹。”

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樂之揚一邊聽著,也是不勝吃驚,敢情沖大師說了半天,話中的少俠竟是島王雲虛。抬眼望去,雲虛臉灰唇白,兩眼無光,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活鬼。

雲裳氣得渾身發抖,厲聲說道:“臭禿驢,你活膩了,竟敢狂言亂語,挑撥家父和先母的情意,今日若讓你生離此島,我雲裳誓不為人。”

“狂言亂語,絕不敢當。”沖大師合十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句句屬實,小施主若是不信,大可問一問島上的老人。”

雲裳嗆啷拔出劍來,冷冷道:“我問誰不用你管,禿驢,你倒是應該問一問我這口寶劍。”

“飛影神劍我仰慕已久,待會兒自當領教。”沖大師漫不經意地說,“不過貧僧的話還沒說完。”

“去佛祖那邊說吧!”雲裳一聲銳喝,手中劍光一閃,彷彿奔雷走電,刺向沖大師的心口。

白衣僧含笑合十,動也不動,身前人影一晃,竺因風攔在前面,右手揮出,瘦長的五指輕輕一挑,不偏不倚,挑中了雲裳的劍身。只聽“嗡”的一聲,雲裳手中的長劍如龍蛇擺動,幾乎把握不住。他一旋身,長劍畫了一個長長的弧線,“嗖”地刺向竺因風的腰脅。

這一劍刁鑽狠辣,竺因風的臉上笑意收斂,上身輕輕一聳,形如一支蒿草,順著狂風向後折倒,劍鋒幾乎掠身而過,在他黑袍上挑開一道口子。未及順勢下切,竺因風的身子以古怪角度扭轉過來,繞過劍鋒,右臂一揮,勢如一把長刀,斬向雲裳的額頭。

疾風撲面,雲裳有眼難睜,匆忙低頭向後掠出,退卻時但覺一股冷風拂過頭頂,頭巾分成兩半,飄落在地,其中夾雜幾縷發絲。

兩人出手電光石火,人群中看清的也沒有幾個,此時分開一看,一個破了袍子,一個斷了頭巾,才知道雙方剛才生死相搏,性命竟在毫釐之間。

雲裳攥緊劍柄,臉色微微發白,竺因風輕輕撫摸右手指甲,臉上掛著一絲詭笑。

“雲裳當心。”花眠高聲叫道,“他是天刃傳人。”

“天刃鐵木黎。”雲裳微微動容。花眠點頭說道:“這小子已經得了鐵老鬼的真傳,斬滅虛空,不可小看。”

雲裳盯著竺因風,長吸一口氣,手捏劍訣,目透銳芒。這時沖大師呵呵輕笑,忽地朗聲叫道:“葉姑娘,你不想知道尊父母的死因嗎?”

這一句真如天外閃電,葉靈蘇應聲一震,睜大明秀雙目,呆呆望著白衣僧人,心裡半是清醒,半是糊塗,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說什麼?”

沖大師看她一眼,笑著說道:“姑娘忘了亡父亡母麼?”

父母之死,本是葉靈蘇終生之憾,二人何以相殘,更是一個絕大的謎團,想到這兒,她沖口而出:“你、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