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揚道:“事關聖上隱匿之所,一旦說了,各位精明厲害,不難猜出方位。”
眾人面面相對,朱高熾道:“皇祖為何不肯現身?難道信不過親生兒子?”樂之揚道:“晉王也是親生兒子?”朱高煦怒道:“他信不過咱們,咱們為何幫他?”
“混賬!”燕王怒視朱高煦,“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朱高煦哼了一聲,扭頭不語。
道衍忽道:“二殿下所言不是毫無道理。陛下不見王爺,就是心存疑慮,我們貿然勤王,落到最後,只怕非但無功,還有過錯。”
燕王皺眉,轉向紅面將官:“邱福,你說呢?”邱福粗聲大氣地說:“陛下心意難測,這個道長又說得不清不楚。以小將之見,知己知彼,查探清楚之前,最好按兵不動。”
“不行。”樂之揚大急,“禁軍圍攻錦衣衛,衛所一破,晉王就能掌控京城,那時候,我們誰也別想活命。”
燕王不動聲色,又看白臉將官:“張鈺,你怎麼看?”
張鈺想了想,從容說道:“小將以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假的,陛下顧念父子之情,或許還容王爺活命,倘若晉王謀逆是真,一旦當權……王爺必死無疑。”
“果然是張鈺。”燕王點了點頭,“所思所想,與我一樣。”揚起臉來,“道衍,你說呢?”
道衍嘆一口氣,松開樂之揚的後頸:“王爺心意已決,道衍無話可說。不過,晉王奪下印璽,掌握禁軍,我們有心勤王,怕也無力迴天。”
燕王打個手勢,家丁解開樂之揚的鐐銬。燕王抱拳笑道:“仙長莫怪,事體甚大,本王不得不小心從事。”
“不打緊。”樂之揚苦笑道,“還請王爺設法,若再遲慢,錦衣衛怕是守不住了。”
燕王與道衍交換一個眼色,說道:“張鈺、邱福。”張、邱二人應聲上前,燕王道:“你們召集人馬,待我號令。”
兩人奉命退下,燕王起身,抽出一卷圖軸,展開時卻是一副京城地圖,圖上描畫入微,一牆一角歷歷分明。
燕王指點錦衣衛所:“錦衣衛滿打滿算,不過三千來人,加上事發倉促,召集者不會超過兩千。京城守軍十五萬,城外龍驤、虎賁兩營各有五萬,城內禁軍也有五萬,倘若合軍一處,摧破錦衣衛當如泰山壓卵。不過,老三好高騖遠,區區錦衣衛不在他眼裡,當前應是分兵把守各處,一舉控制京城。”他指點地圖,道衍取出炭筆,圈出街衢要害,標出三十餘處。
樂之揚不懂軍事,看得一頭霧水,又擔憂朱微的安危,心急如焚,不由踱來踱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殊不知謀定而後戰,燕王慣經戰陣,深知此理,是以心無旁騖,一面端詳地圖,一面屈指計算:“除掉禁城守軍,圍攻錦衣衛的兵馬不會超過六千。”
道衍道:“晉王庸碌,但有沖大師輔佐。那和尚狡黠善謀,發現受阻,一定派兵馳援。”
燕王默然點頭,朱高熾插嘴道:“晉王會調集城外守軍麼?”
“不會。”道衍滿有把握,“但凡謀逆,最忌引入外軍,人多心亂,必成敗局。依我看,晉王一定先內後外、先近後遠,今晚封閉城門,肅清城內異己,等到天亮,大局已定,再派使節出城,更換兩營大將。”
樂之揚按捺不住,沖口問道:“你們有多少人?”聲量甚大,眾人注目望來。燕王和道衍對望一眼,說道:“五百人。”
“五百人?”樂之揚傻了眼。
“我的三衛,都在北平。”燕王說到這兒,微微嘆氣。
其時大明諸王,均有三衛親兵,一衛千人。鎮邊藩王,如晉、燕、寧親兵較多,寧王朵顏三衛,足有精騎萬人,內地諸王親兵較少,可也暗養私兵,名為一衛千人,兩千三千也是常事。不過藩王進京朝聖,三衛不能隨行,只能留在封地,諸王無兵可用,造起反來也有心無力。
道衍看出道:“你別小看這五百人,均是百裡挑一的精兵。自古兵不在多,善而用之即可。”
樂之揚將信將疑:“那五百人在哪兒?”燕王道:“就在這兒。”
“這兒?”樂之揚越發詫異。
“不錯!”道衍點頭,“晉王之亂,本在意料之中,王爺早有防範。”
樂之揚驚訝道:“是麼?”
“還記得秦淮河上麼?”道衍說道,“那時王爺料到晉王圖謀不軌,推算時日,若要作亂,就在這數日之間。可惜王爺受到猜疑,無法面聖稟告此事,唯有暗中籌備、以防萬一。今早王爺假意出城,做出返回北平的架勢,麻痺晉王的耳目。其後返回京城、蓄積兵馬,晉王若有異動,當可出其不意,給他致命一擊……”說到這兒,頗有遺憾,“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料到晉王釜底抽薪,將皇族一網打盡,更掌握了京城的禁軍。”
“是啊。”樂之揚憂心如焚,“禁軍太多,我們人太少,打起來沒有勝算……”
“那也未必。”燕王介面說道,“禁軍人多,但要控制全城,須得分散佈防,圍攻錦衣衛人數不會超過一萬。我專而敵分,並非全無勝算,如今先解錦衣衛之圍,合軍一處,約有三千之眾,有了這三千人馬,我就能跟老三好好地鬥一陣。”說著豪氣頓生、神采飛揚,這神情樂之揚似曾相識,一轉念頭,想起不久之前,朱元璋也曾如此。這兩人不愧是父子,性情想似,遇強越強,越是身處困境,越是氣勢高昂。
這時邱福入內,大聲道:“王爺,人馬備妥,何時出擊,還望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