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還沒點上燈燭,鶯時與墨歆便堵在茶房門口,爭相要去主殿裡為皇帝守夜,美其名曰替玉芙分擔差事。
這二人揣的是什麼心思,尚盈盈瞭如指掌,但她看破不說破,只爽快答應,將陪夜倒水的活兒讓給她們。
御前宮女得皇帝臨幸,在宮裡實在太過稀鬆平常。就好比蚊子掉進池塘裡,都濺不起個水花來。
但能入皇帝眼是一碼事,搖身變主子又是另一碼事。先帝爺那朝時,御前熬不出頭的老姑娘們,都快把東西圍房塞滿了,到死也沒掙著個名分。
願賭者自負盈虧,尚盈盈不會效仿,但也不加置喙,只巴不得她們多去坐更,自己正好睡個安穩覺。
是夜,尚盈盈與杏書在房中挑燈繡花,閑話家常。
哪知二人越聊越投契,直至夜半梆聲響過,方才草草熄燈歇下。
翌日上差時,尚盈盈免不得要困懨懨的,倚在茶爐邊上,眼皮還止不住地往下墜。
忽然一陣微風鑽入衣襟,尚盈盈掀眼瞧去,只見是酌蘭坐來杌子旁,正替她打扇送風。
拍了拍臉頰催自己醒神,尚盈盈拔直腰背,不禁再三感嘆︰
“往後可不能再這樣了,實在誤事兒。”
酌蘭聞言忍不住偷笑,又壓低聲音道︰“奴婢瞧杏書姑姑也沒什麼精神,未時出來轉了一圈兒,這會子又回房補眠去了。”
尚盈盈唇角輕勾,瞧了酌蘭一眼,語氣溫和又帶著幾分揶揄︰
“你倒是眼尖,連旁人的行蹤都摸得一清二楚。既如此,不如好好練練本事,往後叫我也能躲懶歇歇。”
酌蘭頓時掛不住笑臉兒,可憐拖延道︰“姑姑,奴婢這眼皮子跳了一整日,一準兒是要觸黴頭。您就行行好,改日再讓奴婢進去奉茶吧。”
“不成。”尚盈盈板起面容,佯作嚴肅道,“不過是給主子爺敬盞茶,&143970;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
這話說出來,尚盈盈是有些虧心,眼神不由飄忽一瞬。目光不經意間落到菱花□窗外,竟驀地頓住。
酌蘭見狀,便也放下扇子,好奇地湊到窗邊打量。
“姑姑,好像有位娘娘進殿了!”酌蘭訝聲道。
自打她們到乾明宮當差,這可是頭一位前來伴駕的主子。只見那宮妃身著蜜合色八達暈錦衣,正緩步踏入瑞靄堂。雖只能瞧清背影,卻自有一番嫻雅氣度。
“莫非是皇後娘娘?”酌蘭抻頭張望,喃喃自語。
燒水丫頭彩鵲端著個青篾簸箕,正從門上進來,聽見酌蘭所言,不禁興奮接茬兒︰“酌蘭姐姐,我方才出去收茉莉花兒,正踫見大總管吩咐劉公公,便湊巧聽了一耳朵。好似是萬歲爺發話兒,著人去請的慧嬪娘娘。”
這可奇了。一後二妃尚沒得皇帝召見,倒是先來了個嬪位上的主子。
“嬪主兒瞧著真有氣韻,怨不得萬歲爺喜歡。”彩鵲接著笑道。
“你怎麼知道慧嬪主子得寵?”酌蘭奇怪地問。
“您看這回初封的主子裡頭,只慧嬪娘娘一人有封號。她在萬歲爺心裡,肯定是分量不同呀。”
這會子茶房裡差事不忙,大夥兒都湊在一處閑磕牙,此時聽罷彩鵲的猜測,紛紛贊同道︰
“喲,還真是……”
酌蘭聽罷,心裡頓時老大的不高興。暗覷玉芙姑姑一眼,見她若有所思,酌蘭立馬皺眉驅趕︰“行了行了,彩鵲既收回了曬乾的茉莉,你們也別閑著,快去尋個香袋存起來。”
卻說尚盈盈半晌沒接話,的確是在走神。但她並非在琢磨哪個娘娘得寵,而是陡然記起,昨日在殿中聽到乾爹和皇帝的對話。
尚盈盈垂下眼睫,心中猜測道︰莫非這位慧嬪,便是皇帝為大皇子挑中的養母?
正思忖間,銅茶吊子裡傳出陣松風並澗水聲。尚盈盈回過神來,發覺水已煮到時候兒,趕忙移爐去火。待水稍沸止後,利落地沏得一甌春雪茶。
抬眸瞧向酌蘭,尚盈盈溫聲道︰“走吧,你隨我進去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