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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路

“中慶,你不用擔心我,‘哀莫大於心死’,剛截肢後的幾天裡我的心的確已經死了,我經歷了非常痛苦地掙紮好容易又活過來了,我比之前更有了好好活下去的願望,不管今後怎麼艱難我都會和小惠過好每一天。”

言中慶像是從艾春明的話裡受到了鼓舞,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兩隻眼睛熠熠地閃著光,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艾春明繼續說:“等到截肢的創面全部癒合,拆了縫合的藥線我就去安假肢,爭取早日能站起來。”

言中慶越聽越激動,他感懷艾春明生命力的頑強和與命運不停抗爭永不屈服的精神。

半個月後醫生看艾春明的腿截肢皮瓣縫合處已經全部癒合並無明顯的紅腫醫生為艾春明拆去藥線,原則上這個時候可以考慮安裝假肢,因為艾春明的腿擷取的部分位置靠近膝關節,很容易導致膝關節神經的萎縮,醫生讓艾春明加緊時間鍛煉,看看功能恢複的情況然後再考慮安假肢,艾春明依照醫生的要求每天進行著所謂功能恢複的練習。

又過了幾天,艾春明一次練到滿頭大汗,他突然停歇下來對在一旁共同協助他也氣喘籲籲的小謝和言中慶說:“這要練到什麼時候啊,還沒等裝假肢就快把人累死了。”

小謝眉頭一皺感慨地說:“是啊,可這僅僅才是一個開始。”

言中慶說:“春明,再苦再累也要堅持啊。”

又經過了幾天的練習醫生終於宣佈可以考慮安裝假肢了,經過這麼多天的苦熬艾春明同兩個陪練相視一笑,意在說:實在是不容易啊!

假肢的安裝通常先用臨時的假肢替代真正的假肢進行模擬練習,待定做的假肢拿來再投入到真正意義上的練習當中,從帶上假肢一開始的不適應到能依靠假肢行走這一過程才是考驗病人毅力的時候。

在艾春明的一再催促下言中慶滿懷期待地踏上了他的希望之旅,言中慶走的時候還是非常不放心,艾春明答應言中慶等他能夠依靠假肢走路了他會每個月都與他保持聯絡,在九十年代末通訊還不是十分發達的年代書信幾乎是他們保持聯絡的首選,但前提是像當年言中慶在sh坐牢他沒有告訴言中慶家人那樣,他在sh發生的一切在言中慶回昆明後也守口如瓶。

在艾春明裝配假肢的整個過程中,為盡快適應假肢的不適感和熟練掌握依靠假肢走路的技巧,他練習得異常艱苦。

他的動力源不斷地被充實,生性的剛強和自身向上的精神驅使他與困難鬥與自己鬥。

經過了對他來說生與死的考驗和短暫的痛苦過後,他傲視磨難的淩然和百折不撓的意志不僅沒有因截去的一條腿折損反而變得更加堅強。在他的思想深處他認為他的堅強和具有開拓性的獨立意識是對小謝友情最好的回報,在他和小謝的友情裡他看到了勝過親情誓同生死的珍貴和這種情義所展示傳達出的人性的至高無上。他必須變得比以往更堅強在他如此深沉的情感裡方能與小謝對他的深情厚誼對接呼應,共同撐起他們間鋼鐵長城般的厚重,因為彼此的珍重他們的心和諧共振一起奏響最美的樂章。

每天艾春明都要練到汗流夾背為止,他這樣的堅持無需在小謝面前證明他的剛強只是他覺得作為持有和接受這份厚重的一方,他的剛強是對另一方最好的回饋,從一開始直立都很困難必須有小謝的攙扶才能完成每個簡單的動作到他能慢慢行走小謝撤到一旁只需跟隨著他象徵性地加以保護,這裡面有小謝的一份辛勞,他們共同見證和書寫了一段情深似海的友誼,這裡面女兒小惠所起的作用功不可沒,最難得的是在他練習假肢的過程中小惠從來都是一個積極的響應者,小惠情感上給他的支援對他的心理是個莫大的安慰,在他練習的時候小惠都會坐著輪椅車跟隨在他的後面喊“一二一”或喊著“一步兩步三步……”為他加油鼓勁,艾春明在這種溫暖的感召下不再沮喪,滿懷著一天比一天更好的熱切希望等待著他真正回歸的那一刻,他給自己的練習以極大的熱情,以至讓人感覺不到他練得太辛苦更看不出他在困難面前有絲毫退縮,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他玩命似的練習告一段落,這件事使得小謝和小惠看到了一個更真實的艾春明。

也不知道像這樣練習了過多久,一天小謝見艾春明滿頭大汗停下來歇腳,他猜想艾春明可能要犯懶於是打趣道:“哥,你練習的成效顯著是靠一滴汗水掉在地上摔八瓣做到的,你可不能偷懶啊。”

艾春明沒好氣地朝小謝做個鬼臉,說:“誰想偷懶。”說著他又一瘸一拐地走起來。

小謝在後面竊笑,以為他的激將法果真起了作用,他朝一旁的小惠遞了個眼色,小惠很詭譎地一笑,她和小謝叔在心中有了某種默契,然後他們的目光都落在艾春明的背影上。

只見艾春明越走越吃力,每行進一步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他跨出去每一步伴隨而來的是他肢體僵硬的支撐和緊接著無節律地晃擺,看著看著小謝的笑僵持在臉上,連日來可能是由於他的粗心他就沒有發現艾春明練習時有什麼毛病,這回他仔細觀察引起艾春明這一系列動作的始作俑者來自他身體的哪個部位,他一眼看到艾春明身上的問題來自他殘腿所在的接受腔。他跨到艾春明面前雙手扶著艾春明的身體使他坐了下來,小惠不知道是也看出了毛病還是小謝反常的舉動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馬上搖著輪椅車趕了過去。

“哥,你歇會兒吧,我這張臭嘴就說不出什麼好話來,練習還是要有時有晌,不能太著急。”小謝一邊說一邊用紙巾擦抹著艾春明頭發裡滲透出的汗珠,他分明感到他為艾春明擦的汗是冷汗。

小謝慢慢地蹲下身強烈的意識讓他越發覺得在艾春明目無表情的臉下一定掩蓋著什麼,而艾春明欲掩蓋的正是他迫切想知道的,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他的一雙手自然而然就奔著艾春明的假肢去了,當小謝的一雙手觸碰到艾春明包裹殘肢的接受腔時,艾春明的手下意識按住了正準備往下行進的小謝手上,小謝抬起頭來他面對的是艾春明一雙火辣的眼睛,接著他的目光遊移地滑向小惠,他發現小惠正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他們,他這才領悟到艾春明火辣的眼神向他傳達著什麼,小謝遲疑了一下不敢貿然行動一雙手一時不知道擱在哪兒好,艾春明迅疾地掃了小惠一眼,當他看過後確定小惠是一副坦然面對的樣子他朝小謝點了點頭,小謝的兩隻手重新回到艾春明的假肢上艾春明沒再阻止。

小謝小心地將套在艾春明殘腿上的接受腔取下,不忍看到的一幕條件反射刺激著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當他的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目眶裡不覺已經蓄滿了淚水。

兩個大人可能都沒有注意到小惠在看到爸爸滲著血的殘腿時的第一反應,她頭一偏眼睛緊緊地一閉,接著就是她傷心地嚎叫,可想而知這樣的場面讓小惠這麼大的孩子看到實在是太殘忍。

小謝手拿假肢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淚水滾湧而落,“哥,你能不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你不心疼自己我看了還心疼啊!”

“爸……”小惠沒命地哭著。

艾春明殘腿的截面殷紅一片,可以想象他帶著假肢每行進一步都要經受著剜心般的疼痛,他的身體和心理要經受著多麼大的考驗。

小謝並不知道艾春明如此賣勁兒練習背後其真實的用心,艾春明有他自己的考慮,他覺得因為他的一條殘腿已經讓小謝為自己付出了那麼多時間和經歷,他不能再讓小謝為自己耽擱了,小謝多日的真心相伴足以證明他是他的好!兄弟,即便是親兄弟也未必能做到小謝這個份兒,他心裡領受小謝送達的溫暖夠他受用一生,他有小謝這樣的一個好兄弟足矣,就算是他現在死去,他今生因為收獲了小謝滿滿的愛他也不應該有什麼遺憾了,他的殘腿截去了他裝配上假肢,這個時候該是他放小謝走的時候了。人與人之間傳遞愛的方式各種各樣,有時候只要心裡裝盛著對方對方能感到一份濃濃的情義就可以了,這樣的情義更讓人回味悠長也更值得彼此珍藏於心,他現在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份親情,他希望小謝理解並尊重他的良苦用心。

幾天後艾春明和小惠回到自己的家,小謝是含著淚離開的,他什麼也沒有說,其實已無需再說什麼,裝著對彼此的珍重雖然有些不忍,滿含熱淚的微笑裡一定漾著殷殷的期盼和濃濃的祝福。

小惠坐在輪椅車裡目送著小謝叔離開,她沒有哭,好像她能感知到小謝叔和爸爸之間那份無比厚重的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