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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從天而降

林囡秀笑著搖搖頭,也感覺艾春明的話簡直就是無厘頭的瞎起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艾春明沒再說什麼,反正也不會有人相信他,不過他朦朦朧朧的意識如同直覺一樣就是那麼固執地讓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寧瑩潔可能想到養一個孩子肯定有一大堆的難事,就拿剛才來說給孩子沖奶粉這麼簡單的事她都做不好,其他的事她豈不是更要抓瞎,到時候她一定會被弄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的,孩子作為一個突降的小生命來到這個家裡,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就是要有人看管,艾春明的工作性質是長白班,她雖說有夜班但上一宿夜班很辛苦回來帶孩子顯然不現實,她只把這個孩子當作她生命裡的一個過客,只是覺得好奇,根本沒有要真正付出辛苦看她的打算,艾春明突然把一個活生生小生命帶到這個家裡等於讓她提前進入一個母親的角色,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她哪有那樣的思想準備。她必須站在現實的角度來考慮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問題,唯有周密的思考才能更好地規劃她們未來的生活,甚至包括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應該是經過她精心設計的,基於這種思想這個孩子的出現理所當然是不合時宜的,所以她很快在情感上否定掉這個孩子。

寧瑩潔說:“還是把孩子送出去吧,我們現在的情況不容許我們要這個孩子,萬一這個孩子健康方面再有什麼問題,我們無異於是把自己送入了困境。”

“那麼晚了送到哪裡去啊?要送走也是明天白天的事了。”艾春明沒有想到寧瑩潔對撿來的孩子是這樣的一種態度,在此以前她並沒有發現寧瑩潔內心深處一些不能輕易丟擲示人的真實情感,而這些珍貴的情感其實才是能真正反映一個人內在品質的所在,作為夫妻彼此對對方的瞭解不該有這樣的盲區,看來他是疏於對寧瑩潔這些能直接體現人性的重要方面的瞭解了,此時的寧瑩潔給他一種極大的陌生感,他感覺他還並不是十分了解作為他妻子的寧瑩潔,彷彿他們不是夫妻而是一對亟待相互瞭解的戀人,說實話艾春明堅持認為能最終成為夫妻的兩個人心與心應該是沒有距離的,當一方提出要求,另一方哪怕拼盡全力也要積極響應配合對方,唯有那流連於夫妻之間的真誠與默契堪比這個世上最好的心靈雞湯,寧瑩潔一直留給他的美好印象在他的心目中頃刻之間轟然坍塌了,不僅僅如此,艾春明從這刻起內心充滿著對像寧瑩潔一樣的sh人所表現出來的自私冷漠精明的厭惡。

其實艾春明有他自己的想法,寧瑩潔這樣的態度鮮明,艾春明本想把他的想法說出口,看來是沒有溝通的必要了,他認為他與這個孩子的相逢看似機緣巧合,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必然性,所以私下裡於情於理他都想把這個孩子留在身邊,也許這是冥冥之中上天作出的安排,他雖然不像媽媽那樣篤信佛教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但是媽媽“為人心向善”的樸素的佛家思想一直為他所稱道,他要像自己的媽媽那樣做個好人,並用自己好的行為影響感染周圍其他的人,對,他是可以用自己的行為得到周圍的人認可,特別是寧瑩潔的認可,他要用他的行為徹底改變寧瑩潔的想法,直到她能從心裡接受這個孩子。

艾春明的想法是出於一個善良人單純的考慮,一個人思想中已經形成的固有的東西是很難改變的,sh人看似天然的精明就是從小潛移默化地培養灌輸而來,包括他們性格中的冷漠與自私都是傳承的結果,根本不是什麼渾然天成與生俱來,很多東西都是從父輩那裡接受來的,甚至不加取捨,表現在寧瑩潔身上的這些東西好似一種天生的習慣一旦成型是很難更改的。

艾春明只得在摸索中前行,他採取這種迂迴曲折的戰術也是事出無奈,他不能直接去要求寧瑩潔接受這個孩子,起初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因為這個孩子會走到與寧瑩潔離婚的地步,有時候他也肯站在寧瑩潔的角度想問題,讓一個不為人母的人接受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那種苦楚是很難忍受的。這樣一想他就原諒了寧瑩潔不願也不肯接受這個孩子,但不管怎樣.可以肯定一點就是他一定要把孩子留在身邊。

寧瑩潔讓艾春明把孩子交出去,艾春明去做了,接連幾天他都抱著孩子去找“有關部門”但是人家都不肯收,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把孩子拒之門外,他回來這樣告訴寧瑩潔,他生平第一次撒那麼大的謊,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去找“有關部門”,寧瑩潔看著艾春明接連幾天抱著孩子出去又抱著孩子回來,體味到艾春明的辛苦和不容易,寧瑩潔居然相信了艾春明的話,雖然她還是一副不滿意的樣子但在情感上已經接受了這個孩子的存在,艾春明沒想到他精心炮製的騙局就這樣矇混過關了。

接下來在艾春明的提議下他們為孩子取名叫惠惠,考慮到兩個人都要上班,孩子必須有人看管,他們決定為孩子找個保姆,白天可以把孩子託付在那裡,林囡秀在這裡住的時間長輕車熟路人員往來又多很快就替他們物色了保姆,保姆來自zj農村,前兩年剛來sh,最難得的是她的家就在臨街後面的裡弄,她本人勤勞質樸,特別有愛心,艾春明很滿意。

生活畢竟是很現實的,家裡多了一個孩子,生活的秩序節奏都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要緊的是當事人必須盡快適應自己新的角色,有些人生活中每次新的變化都能讓他感到振奮,都是對他的一次激勵和鼓舞,這樣的人很快就能適應新的生活,對艾春明來說惠惠就是他獲得動力的源泉,為了很好的哺育她,他必須環環相扣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他沒有別的選擇,這很快讓他適應了一個爸爸的角色,相比之下寧瑩潔同艾春明就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她在現實生活中很難與艾春明步調一致進入到一個媽媽的角色中,惠惠的出現沒有帶給她讓她感到刻骨銘心的生活激情,她在惠惠面前根本就沒有父母面對自己孩子時那種歡欣鼓舞的喜悅,因為從情感上不能真正地接受惠惠她與惠惠之間也不可能産生由心底生發出的無私的母愛,為了艾春明為了這個家她也努力過,比如她主動地承擔起更多來自惠惠方面的家務,她和艾春明是說好了的,艾春明主管惠惠,艾春明以為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寧瑩潔在對惠惠的問題上可能有所醒悟才有了這樣可喜的變化,他還為寧瑩潔的行為一度感動過,在做過了這些之後,寧瑩潔對自己進行了一番自我剖析她發現她並沒有從心靈上感到愉悅,她所做也並不是出自心甘情願,因為她一直都無法做到將惠惠視同己出當自己的孩子來養,她同艾春明之間關於惠惠鮮有交流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寧瑩潔生性中有很多不為人知別人很難觸及到的異常堅韌的方面,艾春明把惠惠留在家裡,不知道寧瑩潔出於什麼考慮,她居然口風很緊一直沒有告訴孃家,從惠惠來到家裡她也很少再回孃家,她變得比以前沉靜寡言了,在她工作的內三病區艾春明撿到孩子的事當著同事的面她也是隻字未提,她表現出的經驗老道使她若無其事穿梭在同事之間讓她們看不出她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在面對好友董見雅的真誠和坦白時她才把“家醜”告訴了董見雅。艾春明在一旁默默地觀察寧瑩潔身上的這些變化,他始終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小心地維持他和寧瑩潔的關系,他隱隱約約感到害怕,不知道是生活改變了寧瑩潔呢還是一場正在醞釀的暴風驟雨即將來臨的前奏,他憂心忡忡他越來越不瞭解寧瑩潔了,他試圖與她溝通,寧瑩潔好像故意躲避他總不給他機會,為此在很多時候他感到很懊惱,但是他沒有別的辦法,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只能期盼時間一天天過去,寧瑩潔能一天天的好起來。

艾春明也知道要讓寧瑩潔接受惠惠是很困難的,他與惠惠建立起父子情也是經歷了尚待時日這樣的艱苦跋涉,經過一段時間的喂養,惠惠雖然還不能用言語表達情感,但她已經能夠透過臉上喜怒哀樂的表情和大人進行簡單地互動,每次當艾春明把奶嘴送到惠惠嘴裡惠惠盡情享受吮吸的快樂總是不忘回敬他一個恬靜的微笑他就感到心滿意足,當惠惠方便之後,艾春明為她換上一塊幹爽的尿布,她的焦躁的神情立刻舒緩下來,艾春明明白那是惠惠內心情感的真實告白,領悟之餘他無不意識到他為父一方的責任,惠惠無時無刻不在用自己的心靈感受著這個世界,當寧瑩潔抱她的時候她要麼大哭要麼就是很沉靜,雖然她也是用眼睛看著寧瑩潔,目光中卻總是隱藏著猜忌甚至恐慌的成分,每到這個時候寧瑩潔就會表現出很大的不耐煩,她甚至認為惠惠對她懷有敵意所致,艾春明只好寬慰她那麼小的孩子她懂個什麼,艾春明為培養寧瑩潔與惠惠的母子情可以說是絞盡腦汁煞費苦心,在惠惠不吵不鬧的時候他把懷抱裡聽話的惠惠轉給寧瑩潔來抱,他守護在身邊讓惠惠能看到他,逢遇寧瑩潔高興的時候他會說一些他和惠惠在一起的趣事,他曾對寧瑩潔說:惠惠看他的時候,他和她有一種心領神會心靈相通的感覺。寧瑩潔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也不作任何評價,骨子裡她對他的話是有幾分信的,難怪惠惠和艾春明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有說有笑,寧瑩潔沒有從這些表象中挖掘更深層的原因,因為她從來也沒有把惠惠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有關惠惠的一切也就不會引起她心靈上的震顫。

一個人若能從容地面對生活,積極地響應生活帶給她的一切,那麼困難也會變得很容易,倘若一味被動地接受和應付生活發生的新變化和不斷出現的新問題,想要在平淡無奇的生活中撿拾歡樂,那麼恐怕就會難上加難了,生活不會憑空為人制造祥和與歡樂,它需要人們用積極的生活態度和勤勞的雙手去爭取。惠惠出現在寧瑩潔的生活裡是她不願意的,她在心裡上始終克服不了她無法接受惠惠的心裡障礙,久而久之好比一個久病醫治不好的病人,疾病的蔓延擴張只會使病情越來越嚴重,以至發展到無藥可救,寧瑩潔心裡的陰影從開始的一個點隨時間的推移逐步發展成了一個面,惠惠的缺點在她眼前一天天被放大最終到了不可融合的地步。

寧瑩潔經常半夜被啼哭的惠惠吵醒然後再也無法入睡,白天上班的時候她精神恍惚精力很難集中,工作屢屢出現失誤,她經常犯一些低階的錯誤,比如把阿司匹林當作抗生素,把谷維素這樣能調節神經機能的藥物當作營養藥維生素,好在這些錯誤都得到了同事和護士長的及時糾正,她向她們賠笑的時候在心裡又氣又惱,到了家裡她把這些氣惱和積蓄起來的怨氣直接變成了與艾春明的爭吵和對惠惠更深的怨懟。她與艾春明和惠惠的矛盾一天天地累加升級。

“這是哪家的野孩子,趕快送出去,就你好心,你當她是個貓是個狗啊,說撿就撿。”

“瑩潔,我總覺得這個孩子和我有緣分我們將來也會有孩子的,現在正好給我們一個帶孩子的機會,我們就不要拒絕這個闖進來的小生命吧。”

“哼,興許是人家故意丟棄的呢,再說將來等我們有了孩子,麻煩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煩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這個小囡整天哭鬧個不停,你要再不送出去,我們就離婚好了。”

“瑩潔,忍耐一下吧,小時候我們也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們的父母也沒有因為我們煩就把我們送人吧?”

“你就會講大道理,我不管,你自己惹出來的事你自己負責。”

“你先睡吧,我來哄她,我會讓她馬安靜下來的。”

“哎,春明,我們要是有兩間屋子該有多好,那樣就可以把小惠放到另一間去,她哭就讓她哭吧,反正不吵我們就行了。”

“你真想得出來,如果她是你親生的女兒你還會這麼說嗎?”

“我有什麼辦法,她總是這麼哭天喊地地鬧個不停誰受得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工作和病人打交道,人命關天唉,稍不留神不是要出人命嗎?”

“你說得對,瑩潔,我不是沒考慮過你的處境,我的工作比起你來要輕便些,也沒有你說的那種人命關天的責任,所以我會盡可能一個人來帶小惠的,惠惠還小,大人肯定要多受些累,等她大一點就好了,也不曉得惠惠緣何離開她的父母,我們不管她誰來管她啊。”

“我看你是好人橫空出世,只怕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突然一天她的父母找上門來,豈不是人財兩空,到時候你怕是想哭都哭不出來。”

……

這樣的爭吵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而且愈演愈烈,一次爭吵過後當艾春明再次把臉轉向寧瑩潔當看到寧瑩潔被孩子的哭鬧聲驚醒時滿頭大汗,整個睡衣濕了多半貼上在她的後背上時,艾春明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刷地落下來。

“瑩潔,我們離婚吧!”

也許有人會為她們的婚姻感到惋惜,也許有人不禁要問寧瑩潔為什麼不把艾春明撿到惠惠的事告訴孃家而是選擇一個人獨扛?遺憾的是生活就是這樣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