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在黃浦江邊,寧瑩潔望著腳下流淌的滔滔不絕的黃浦江水,江面上反射著臨江各種建築物的燈火,這些色彩各異的燈光在水波的蕩漾下閃爍著晶亮的光暈,把她的臉映襯得若明若暗表情看得不是很分明,她突然轉過臉來面朝身旁同樣看著黃浦江水的艾春明,她說:“明,咱們又沒有房子,先住到家裡吧,等以後有了自己的房子,你不願意在家裡住咱們再搬出來好了。”
艾春明像沒有聽到寧瑩潔說話,目光依舊停留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他依偎在浦江石砌欄的身體紋絲未動,寧瑩潔無法看清夜幕遮掩下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你來我們家住是不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你到我們家來不是招親上門,是作名正言順的女婿,我姐夫在家裡住了那麼多年兒子都那麼大了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啊。”
不管寧瑩潔怎麼說艾春明心裡就是有道難過的坎,他覺得寧瑩潔應該理解並尊重他內心深處一直堅持不願輕易放棄的東西,無論他選擇了什麼或是作出什麼樣的決定,寧瑩潔都應該毫無條件心甘情願地服從並站到他的身邊。
或許在寧家看來艾春明這樣的堅持沒有絲毫意義,既然能成為一家人什麼你的我的,他們以為他們為女兒婚事籌謀從長計議艾春明只有接受沒有回絕的道理,在整個事情的過程中他不需要費九牛二虎之力就能把事情圓滿解決何樂而不為呢?他們心裡的這些不明白和費解在腦子裡形成一個個謎團不斷折磨著他們的身心,他們從來也不願意站在艾春明的角度來考慮問題,這很容易讓他們忽略了作為主體的艾春明真實的存在。
艾春明與寧家觀念上的不一致讓寧福才始料未及,他一面愛這個即將成為他女婿的人愛得要死一面又不知該如何使他迴心轉意感到悵惘,春明啊春明,你這個混小子,你能看到盤踞在老父心裡的這些糾結和老父的一片苦心嗎?
艾春明當然能看到寧福才為女兒和他的婚事煞費苦心,也能設身處地從一個父親的角度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寧福才作為父親的那顆心。
在中國絕大多數家庭在對待兒女的婚事上都願意進自己最大所能為兒女操辦婚事,甚至舉家之力為兒女精心操辦婚事的也不在少數,家底殷實的寧家為視若掌上明珠的小女兒的婚事盡心盡力只因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受半點委屈留有什麼遺憾無疑是人之常情之舉,艾春明當然知曉這其中的道理,他在心裡感激寧家準備為他們所做的這一切。
“伯父,我是能夠理解並感謝您想要為我們做的這一切,以後的難事多著呢,到真的需要幫大忙的時侯您可不能躲清閑呀!”艾春明無比真誠地說。
寧福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那是自然。”
艾春明看到經他這麼一說寧福才的情緒有些好轉就順著這個意思發揮起來,“我們也沒有說不回家裡住嘛,到時候自己做的飯吃膩了想改善一下生活回來還不是經常的事。”他故意把我說成我們除了語言表達的技巧同時也向老人釋放著一個訊號:你的女兒早就加入了我這個陣營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寧福才只好任命了,說實話他越來越喜歡即將成為他女婿的這個年輕人了,如果一開始他把艾春明不肯回家和他們同住看作是一種叛逆行為,那麼現在艾春明身上所顯現的實在是一種這個時代的青年人少有的品質更讓他刮目相看了,人世一周遭身上的閃光點並不多,可貴的就是那個人骨子裡那些內在的有時甚至是不被旁人看好的東西,艾春明不等不靠不要就是這種品質的完美體現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有骨氣。
寧福才想到這裡心裡被油然而生的欣喜填得滿滿的,他暗自慶幸自己的女兒能找到這樣的一個郎君,女兒交給一個這樣正直厚道鐵骨錚錚的男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摔打這麼多年,從資本家的闊少爺到新中國企業裡的技術權威,他不想也不會喜形於色把內心完完整整地呈現在臉上。
“到時候有你小子受的!”寧福才喜在心裡怒在臉上。
艾春明完全能揣度寧福才的內心,他清楚寧福才已經答應了他的請求。
每天早上起床,經過簡單的洗漱吃飯過後艾春明都會提前來到他所在的供銷科,經常是他吃過早飯臨出門時言中慶還睡在床上,無奈他只得叫言中慶起來,要不上班肯定要遲到了,久而久之言中慶已養成習慣,艾春明不叫他他不起床,有時艾春明叫他叫得急了,他還要說幾句怪話,艾春明早去上班的習慣自然成了言中慶譏諷的由頭,“天天去那麼早,廠裡又不評你個先進,如果評我肯定投你一票。”不管言中慶說什麼艾春明也不跟他計較。
昨晚跟言中慶聊天聊到很晚,又是言中慶先進入了夢鄉,他久久地沒有睏意,結婚是人生的大事,他要想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早上他照例在出門前喊了言中慶,言中慶揉著一雙慵懶的眼睛看看他,他望著言中慶笑笑就走出宿舍。
別看他們現在的廠區不算太大,可以說做到井然有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廠裡分三個區域:生産、生活和辦公區,宿舍和食堂在生活區,艾春明所在的供銷科在辦公區緊鄰的就是生産區了。
艾春明只消走過宿舍那排平房再穿過廠區的主幹道就可直接來到供銷科,他給自己每天制定的任務是把辦公桌椅包括地面的衛生打掃幹淨,然後拿起臺賬核對清點每天産品和備件出庫入庫的情況,供銷科的其他幾個人每天一來上班就進到一個幹淨整潔的環境,自然心情是好得不得了,他們一致誇贊艾春明勤勞肯幹,艾春明總是對他們笑笑說自己就住在廠裡很方便的。
艾春明來到供銷科的時候發現供銷科的大門已經開啟,正納悶的時候於師傅笑盈盈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艾春明趕忙迎上去打招呼:“於師傅,您今天來的早啊。”
“今天送一個親戚到車站,順便就過來了。”他接著說:“裡面我已經打掃過了。”
“那您休息一下,我去開水房打點熱水。”說話間他們已來到辦公桌旁的一把大椅子前。
“坐,小艾,不急,昨天你走了以後翟廠長就來找你了,他讓我親自轉告你今天一早就去辦公室找他。
“什麼事啊。”艾春明心裡感到不安,他自檢是不是工作哪裡沒有做好。
“我也不知道。”於師傅關切地拍拍艾春明的肩頭又說:“你現在就到他的辦公室去,估計這個時候他也該來了。”
謝過於師傅,艾春明直奔辦公樓的二樓,快到廠長辦公室門口,他的腳步放慢下來,特別是當他看見廠長辦公室的房門狹著一道縫,他斷定廠長果真已經來了時他的心緒再度緊張起來,先前聽到廠長找他的訊息只是感到意外,現在的他簡直可以用心懷忐忑來形容,他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用兩隻手將自己稍作整理,跨步來到廠長辦公室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