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仙子把她的身體帶去了遼城南部山中隱藏著的一個湖畔,他偷偷潛回山洞,狠狠地砍下了一大段的墨添銀錦,為她做了軟榻,把呿陀珠放在她的手中,等待著她的歸來。
失了呿陀珠,毀了墨添銀錦樹,天下的氣數終於被破壞,雲洮大陸開始徵戰,燕氏丟了天下。
可她卻久久沒有轉醒,直到他含恨而終。
他入了輪回,卻又帶著所有的記憶走出輪回。
她終於醒了,卻忘掉了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他用盡了心思,想要喚醒她的記憶。
多則七、八年,少則三、四年,呿陀珠裡的歸元之氣,只能讓她停留這樣一段時間。他也終於發現,妄虛之體,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虛弱。
然後,他一人終老。
一世又一世。他在每一個輪回裡,等待她的回歸。
他是翰辰,寫出了《政史鑒》。
他是玉宸山玉宸師祖,用自己的血煉成了藥,救了清安鎮。
直到那位仙子說,只有天下歸一,混沌歸位,她才能喚醒所有的記憶。
於是,他成了丁遠承,迎娶了遼城大郡主,讓大郡主帶著她入了天憬宮。
她就是淺雨。
趙安彤看著信,呼吸越來越急促,眼淚落在紙上,化開了蒼勁有力的字跡,模糊成一片看不穿的前世今生。
難怪他說,他永遠都不會讓淺雨做妾室。他愛她愛了六個輪回,生死的輪回。這樣才可以稱做天長地久吧。
可我又算得上什麼?我只是他這一生中匆匆的過客,待我墜入輪回,在三生崖下細細品讀我們的過往,然後,相忘於風雨,飄搖轉世,從此再無瓜葛。
趙安彤仰天大笑,又垂首頓足地痛哭,一旁三個侍女嚇得不知所措,不知道那信中究竟寫了些什麼,惹得趙安彤如此傷心欲絕,也跟著哭了起來。
趙安彤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心中一片灰暗,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什麼天下,又有什麼重要。
看趙安彤哭累了,冰兒拿來了熱水和錦帕,趙禎上前道:“城主妃,當心哭壞了身子,我幫您擦擦臉吧!”
趙安彤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任憑趙禎上來幫自己擦了臉。擦完臉,看趙安彤依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趙禎三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在一旁默默地陪著。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寂,趙安彤輕輕地嘆了口氣,對趙禎三人道:“你們出去吧,我不叫你們,不用進來伺候了。”
趙禎道:“城主妃,快到午膳的時間了,要不要我吩咐廚房做些清淡的?”
趙安彤搖了搖頭,趙禎無奈,和冰兒、採萱退了出去。
丁遠承繼任城主以後搬到了德祐殿,淺心殿變得總是這樣安靜,趙安彤坐在桌邊,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安靜,卻發現,心中沒有一份寄託的時候,周圍的安靜只會讓你更加專注於內心的孤單和不安,這竟然是件如此可怕的事。
手中的信被揉成了一團,趙安彤把信在桌上重新展開,看到信上斑駁的淚漬,被浸濕的地方已經看不清當初的字跡,那些話卻像雕刻在心中一般,久久不能抹去。
最後面還有一頁,悲憤之後轉為哀傷,趙安彤重新拿起來,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彤兒,雖然你一直都知道,我心裡有一個讓我放不下的人,可我卻知道,這個人是淺雨,對你來說會多麼地難過,可淺雨她,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淺雨之前不是生病,而是因為培香偷走了呿陀珠,她身體內的歸元之氣無以為繼而致。我沒有時間等待戰爭結束了,我需要先想辦法讓淺雨活著。所以我必須要帶她走,去那個凝聚歸元之氣的地方,沒有辦法親口向你講述這一切,也要請你原諒。
我已向江楓嶽等人交代一應事宜,從今以後,由你代行城主之權。
彤兒,無論我表達怎樣的歉意,都不能改變傷害你的事實,也不能改變將這樣的重擔放在你一人肩上的事實,我經歷了太多太多,你可能無法體會我內心深處的疲憊和恐懼,我化解不了心中的執念,卻只能選擇辜負了你,傷害了你。
如果可以選擇身死,我會幻化回一捧忘生水,注入到雲洮大陸的氣數中去,助你一統天下,唯有如此,方可報你今世之恩。
丁遠承,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