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場沉浮這麼多年,沈易發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他知道,這三人怕就是沖他來的,更何況,其中一人他還認識,就是他隔壁的鄰居小夥,阿滿。
果然,這三人在他對面停下,中間那個年紀最小,但是氣度不凡,顯然是主事的少女對他露出一個心平氣和的笑容,“你好,沈先生。”
“你好——”沈易發剛要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安穩手段應付,卻看到了少女手中的一塊銘刻在他骨子裡的玉佩。
頓時間,他整張臉都僵硬了。大概過了十來秒,他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該來的,一定會來。”或許他已經不是曾經年少氣盛的年紀,或許是過了三十多年提心吊膽、擔心受怕的日子。此時此刻他見到了沈家嫡系的人,他的心態竟然放的更加平和,就像是一把隨時都能讓他崩潰的巨鐮已經消散。
“阿滿,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大概就是監視我的暗衛吧。”從沈易發的姓氏上看,就應該知道他知道的很多。沈易發祖輩其實並沒有姓氏,只是沈家的近侍家奴罷了。當時沈家的家主憐憫且認可他們的忠誠,特地許了他們姓氏,並讓他們開始經營自己的營生。沈易發的祖輩這才發了家,有了能耐。
沈易發本人就是家生子,對沈家嫡系的制度很是瞭解。就比如他知道,每任沈家家主和少主都有專忠誠於他們個人的暗衛。只不過,他沒想到嫡系一脈竟然真的還有血脈,而且是地位崇高的女性。
滿達對沈易發的話不置一詞,在自己主人未許可之前,他是不會胡亂說話的。
“人啊,年紀大了,也就沒什麼遺憾。該放手的,我不會強留。”沈易發輕輕一嘆。他時刻知道自己的身份,手裡的企業他也從未想過交給兒子。所以他才會讓兒子在國外安家落戶。“或許以我的身份,不應該提什麼要求,但是我沈易發鬥膽向您請求一件事。”
沈易發是個聰明人,他甚至都不會去問蘇錦的姓名和如今的身份,知道的越多,陷的就越深。他倒是一把老骨頭不怕砸,可是他怕遷怒到自己的妻兒身上。
“您客氣了。”蘇錦的視線一直都未曾從沈易發身上移開過。她知道,沈易發應該是猜出來了她的身份。從她亮出母親的玉佩後,這位老人在她面前就虛坐著,微微佝僂著背,下意識地表現出對她的尊敬和從屬。
“您可不可以饒過我的下一代?他從小就沒有被灌輸忠誠的思想,也沒有按照家臣的規矩訓練。他現在就是一個攝影師,無法為您創造好的價值。如果您答應,我會馬上把我現在所擁有的所有事業轉交給您,有生之年,對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沈易發知道自己這麼做是違背了身為家臣的規矩,可是他真的也是被逼無奈。這種剛強和大膽,是為人父母才會懂的。
蘇錦身旁的聽弦聞言,眸色的溫度降了降。對她來說,身為家臣本身就應該對主子至死效忠,怎麼可以用此作為交換!此人真是太大膽了!或者說,太不知道規矩!
此時,蘇錦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過,可是聲音變得薄涼起來,“你現在可以為了你的子孫後代向我交換忠誠,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其他人也可以用你子孫後代的安危,威脅你背叛我?”
人心都是偏的,也都有所倚重。
大家族培養有絕對服從意識的家臣,就是為了讓家臣們萬事都以主人家的利益為先。如果沈易發一直都在沈家嫡系的掌控下,他絕對不敢提這種條件,甚至都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他會把自己的後代也培養成絕對忠誠的人。
人心易變!像這種沈家嫡系的家生子都有了這種心思,可見其他不是家生子的家臣該有多麼難以收服。
也就不過一瞬,蘇錦腦海裡的想法已經百轉千回。
沈易發沒想到蘇錦的言語如此的犀利和直白,霎那間就連他這種老油條都不知該怎麼回答。
忽而,蘇錦輕輕一笑,那笑卻不會給人任何溫暖的溫度,反而充滿了看透世事的刻薄和冰冷,“所以說,你又何必強求自己變成幾十年前不顧一切忠誠的模樣!”她的眼明亮的太過通透,也太過明白,“你不是曾經的你,而我也不是生在沈家的我。我們之間與其用那薄弱的主從束縛約定關系,莫不如攤開了現實,做一個對誰都合理安全的契約關系。”
沈易發凝神聽著,此時此刻,在他的眼裡,蘇錦的價值和能力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別看你現在悠閑自在,其實,你怕也是擔驚受怕的過了這麼多年,你怕現在的沈家那位找上門來。”蘇錦繼續說道,“說句實在話,你或許比我更期望嫡系能把庶系壓倒。”
這句話可謂是一針見血!沈易發心裡雖然在主從意識上淡薄了很多,可是他內心裡更加不會投靠庶系。可庶系巴不得他們全部死絕,讓嫡系沒有一點死灰複燃的可能。
“所以說,在意識形態上,我們的目標基本是一致的。”蘇錦勾起唇角,勢在必得一笑,“你想要保護你的後代,就必須讓嫡系重回榮光。而我,也並不在乎你所謂的忠誠,甚至,在嫡系回歸和毀了沈家之間,我更傾向於後者。”
沈易發瞳孔一縮,沒想到蘇錦的想法如此恐怖和瘋狂。他現在內心深處竟帶了幾分恐慌和擔憂。
從蘇錦字裡行間的意思和態度上看,對於重拾舊部,她並不是那般熱衷和渴盼的。一旦她真的有了放棄的念頭,他唯一的庇佑也就消失了!
“您…您到底是什麼意思?”汗水凝聚在他額頭上,嘴唇和嗓子更是幹澀無比。
蘇錦此時乖巧地看著他,卸去了所有的鋒芒,純樸的就像是普通青春年華的少女,“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想要扳倒在高位上經營多年的人,我可沒有任何把握。如果你不想參與這些事,可以當做我們沒有見過。”
“不!”沈易發連連搖頭,神情頗為激動,“您說的對,是我太狹隘,被親情矇蔽了雙眼。”
“想通了?”蘇錦歪著頭看著他,渾身上下都是無害的氣息,“其實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子孫後代做什麼家臣,只是你的態度和思想讓我很不喜歡。”從一開始,她就沒說想要把他的兒子怎樣,他還出言做近乎於威脅的交換,她怎麼可能會良善的讓著他!“你為我做事,也是為你自己做事,不管你認不認同,我們都可以說是一條船上的人。”
沈易發低著頭,老臉發熱,“我明白了,是我拎不清。”一開始就不是對方求著他,而是他需要對方,他有什麼資本提要求!他都是半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竟然這種事都沒看清,糊塗啊!
“話又說回來,我們之間也不存在什麼背叛一說。畢竟—”蘇錦意味深長道,“背叛了我,也就等同於背叛了你自己。”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說句直白的,庶系的人相對於想要殺嫡系的人,其實更想要把所有嫡系的羽毛鏟除。畢竟孑然一身的嫡系,也翻不出什麼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