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另外一隻手抓住李錦他爸,“叔叔,剛才下午的時候醫生才說了李錦恢複得非常好,你們不要擔心,他很快就會平安出來的。”
李錦他媽用掌根還在抹眼淚,絮絮叨叨:“李錦這孩子雖然沒什麼大出息,但是他工作特別努力,每個月花錢給我和他爸買藥看病,上上個月的時候他還給他爸買了一套按摩儀,說要他爸天天按摩避免肌肉萎縮,這孩子多好啊...為什麼...為什麼遇上我這樣的媽。”
邊上李錦他爸的情緒也被感染了,“對啊,沒碰上我們這樣的父母就好了,不用去工地打工也不用受傷,更不會...”
一個好好的八尺男兒說到這裡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哽咽幾聲說不下去了。
“他有空都要給我熬骨頭湯,說喝了那個對骨頭好。”
“他特別喜歡他侄子,總會想著方兒逗他開心,半年前還組裝出了個四驅車模型給他玩。”
董璐抓住他們的手,把堅定的信念傳遞過去,“好人有好報,李錦這麼懂事這麼孝順,肯定不會出事的。”
辛家不會安撫人,她定定的看著紅的手術燈,在心裡暗暗祈求神明保佑李錦平安,她等著一會兒戴口罩穿白大褂的醫生出來告訴她手術很成功。
但是燈熄了,醫生說‘他已經盡力了,節哀。’
不是說好生活會朝越來越好的方向前進嗎?
不是說會更好嗎?
李錦他爸媽一聽這個訊息猛地一下嚎啕哭出聲來,兩個人跌坐在地上,捶著胸口說是自己的錯。
剛才還安撫得比誰都上勁的董璐一下撲到醫生身上,難以置信,“死了?你們說李錦死了?你們可是醫生,怎麼能開這種玩笑啊!”
說著,董璐腳一軟跪在地上,她死命的拉著醫生的袖口,鼻涕橫流,“是假的對不對?怎麼會死啊,不是手都動了嗎?不是都快醒了嗎?你們說話啊。”
辛家的五髒六腑被錘子砸得稀巴爛,她唇滲著慘淡的白,彷彿那些天崩地裂的情緒馬上就要頂破腹腔露出來。
她哭,然後又一下忍住,然後又啜泣了兩聲,沒忍住,“他不能死的啊,你們怎麼不跟他說他不可以死。”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週末,有工作結束的白領跟愛人一起看了一場溫馨的電影,有忙裡偷閑的學生用語文殼子包著小說看了一整天,也有人在警察局鬧得翻天地覆,還有人不得不去接受朋友離世的事實。
辛家渾渾噩噩的在李錦病床上坐了一晚上,寧願坐著也不願意去看李錦一眼,就好像看了這一眼,李錦就真真的不在了。
她一直坐到早晨六點開始收拾李錦的行李。
這段時間為了喚醒他的意識,他們用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方法,而現在這些東西應該回到應在的位置了。
有零分,被硬生生改成了九十分的試卷;有他捨不得扔的人生第一雙足球鞋;有他最喜歡看的英雄類漫畫;也有激發了他繪畫技能和空前想象力的語文書... ...
辛家收拾好所有東西,抱在懷裡,坐車去了李錦家。
李錦家坐落在老舊的城區,窗戶外面安裝了防盜網,窗戶是很土的藍色,晾衣杆上空蕩蕩的,幾盆焉嗒嗒的蘆薈在告訴辛家她沒有記錯樓層。
辛家上去敲門,沒有人應。
她試著再敲,還是沒人應。
這個時間點,不應該沒人才是... ...,各種亂七八糟的聯想充斥她的腦海,有可能兩人受不了喪子之痛要輕生?
辛家看著挎著菜籃從對面房間出來的人,彎腰問好:“請問你知道這家人是幾點出去的嗎?”
“你找他們?”
“嗯。”
“他們可能不回來了哦,你要找他們直接打電話會比較好。”
“什麼叫不回來了?”
“哦,就是搬新家了,昨天兩口子提著行李走的,說是買新房子了。”
辛家抱著紙箱回了醫院,她混混沌沌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胡塗叫她的時候,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直到她伸手在紙箱子上敲了敲,辛家才緩一步回過神來,“有事嗎?”
“有事。”胡塗往四周看看,拉著她的手腕走到安全通道的角落:“本來這事是不能外傳的,但是實在太奇怪了,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句。”
“你說。”
“李錦的情況我一直清楚,按理說不應該病情突然惡化,昨天他去世之後,我又反回去查他的診斷記錄,從彩超結果上看他根本沒有任何心衰的跡象,...人體本來就複雜又精密,這些事說不清楚什麼因果,有可能就是上一瞬間活力滿滿的人下一秒鐘就停了心跳,所以我也沒打算告訴你這些。”
辛家:“但是你現在說了。”
胡塗:“因為昨天人剛死,他也沒有簽署任何自願捐獻器官的同意書,但是今天一大早,他父母說李錦生前有自願捐獻器官的意願,... ...這種事在醫院也不少見,按正常程式走就行,但是李錦的資料還沒有錄入整個大系統,他的眼膜就已經確認捐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