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玉的心底一沉,感覺到皇帝語氣裡面對自己的一絲不信任。
他平複一下心情,又說:“或許是因為兒臣在抓他們來的途中,命人綁住他們的手腳,他才會出此下策吧。”
聽完司徒玉的話,司徒複山沉默片刻,禦書房的香爐裡燒著皇帝最愛的龍誕香,香味撲鼻,煙霧繚繞,給房間裡沉默的兩個人更增添一種怪異的氣氛。
坦白的講,司徒複山對自己這個兒子還是很信任的,否則不會讓年紀輕輕的司徒玉擔任巡監的職位。
只是,自己這個兒子既優秀,又讓自己不放心。他的性格一丁點也不像自己,行事作風也異於其他皇子。
他文武雙全,獨立冷靜,巧言善辯,果斷決絕,若做臣子,精明幹練,將會是個賢臣。
可壞就壞在他太優秀,而司徒複山又對自己這個兒子看不透。
其他幾個兒子,罵便罵了,打便打了,哪怕是自己打錯了、罵錯了,幾個兒子雖然臉上表情難看,心裡面有怨言,也不會怎樣,而司徒玉卻跟他們不一樣。
司徒複山還記得司徒玉六歲那年,皇太後還在位,宮裡面有規矩,司徒玉每個月只能見自己的生母一次。
六歲的司徒玉想每個月多看自己的母親幾次,卻沒有央求皇帝和皇太後,反而是每天抄襲一百遍《孝經》,等抄到三千遍的時候,請皇太後幫自己到寺廟中焚燒,為自己的生母和皇太後祈福。
皇太後知道後,大為感動,把這件事情告訴皇帝,讓他更改了宮中的規矩,從以前皇子每個月只可以看生母一次,變成三次,硬生生的把深宮中如鐵桶般的規矩改了。
一個六歲的孩童,居然有這樣的心智,讓司徒複山既驚喜又擔心。
若他是用在正途上,自然是好事;若他用在邪路上,只怕自己這個九五之尊都駕馭不了他。
正是因為這一點,司徒複山對自己這個兒子才既信任又忌憚。
就比如刺客這件事情上,司徒複山是信任他的,才會讓他去查,可是這結果又直指司徒玉的宿敵——太子。
太子那個軟乎的性子,倒不像是敢幹出這樣大事來的,反倒是司徒玉,不顯山不露水,若是他弄出一樁嫁禍於人的勾當,倒不像是做不出來,到最後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倒像是他的手筆。
可是,他會這樣做嗎?
司徒複山抬起眼眸,仔細看向自己的兒子,只見司徒玉面如冠玉般靜靜的站在那裡,聽侯父王的發落。五官清新秀氣,表情淡淡的,就如同他一貫低調而深沉的作風。
他的臉總是讓別人一眼看不夠,因為太好看,總想著再看第二眼,結果看來看去,那張臉總是那樣淡淡的表情,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引起他太多的情緒波動。
司徒複山看著自己這個兒子,眉頭不由的又微微蹙了蹙。
他自認為閱人無數,卻總是不能一眼看透自己這個親生兒子,這讓他不由的有些苦惱。
若說真心話,這個兒子比自己更適合當一國之君,若不是因為他母親地位卑微,或許他的道路會比現在好走。
可若是他為了當這個一國之君,處心積慮的陷害自己的兄長,哪怕他再有能力,恐怕以後也不會是個仁君。
與其將來引起一場宮廷殺戮,還不如把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司徒複山手中握著那枚翠戒,閉上了眼,心事無比沉重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司徒玉聽到這句話,心裡好像塌了一塊。
他原本以為抓住今天的好機會,可以順利扳倒太子。即便不是如此,也可以殺一殺他的銳氣,免得太子老是在自己頭上大做文章。
所以,他才興致勃勃的在那名死囚身上摘下翠戒,然後小心翼翼的捧到父王的面前。
剛開始,他看見司徒複山臉上的表情明明是震怒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僅僅只是半柱香的功夫,卻輕易改變了主意。
司徒玉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這麼多年來,他始終隱忍,韜光養晦,鋒芒內斂,磨出了他頭腦冷靜、情緒輕易不外露的性子,只是為了將來能登上那至高的位置。
而如今,這樣一個好好的機會,卻看似要這樣錯過了。
他頓了一下,迎上司徒複山的目光,司徒複山微微睜開眼,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馬上又重新閉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度相撞,在看到司徒複山狡詐的眼神那一瞬間,司徒玉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麼,原本堵在喉嚨裡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很快又垂下頭,輕聲的說了一句:“孩兒告退。”
然後就畢恭畢敬的退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