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寧聲音低啞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朝眠一笑,頗有些沒心沒肺,她邊摳著臉上的泥塊,邊胡言亂語道:“不怎麼,我是專門來救你的。”
宋淮寧森森一曬:“誰救誰?”
朝眠不與他爭,笑著道:“你救我,是你救我,不過,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宋淮寧還沒開口,朝眠就被掉在身上的一隻蜘蛛嚇到,緊緊捂住嘴才沒驚叫出聲,她手忙腳亂把蜘蛛弄走,一腳踹到兩米外。
宋淮寧心情複雜,頓了一會兒,他突兀開口:“我不能在那裡待三年。”
朝眠微微一怔,不明白宋淮寧為什麼要跟自己解釋這些,但還是點頭表示理解。
那雙清澈眼眸裡,沒有一絲責怪或埋怨,仍然笑著,仍然自如。宋淮寧心中滋味難以言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朝眠臉上的泥摳的差不多了,又開始摳手上的,她小聲跟宋淮寧說話,也像無聊地自言自語。
“我也不會在那裡待三年,誰有三年功夫陪他耗?我給他的根本不是什麼靈丹妙藥,而是短時間內,讓他功力猛增,一個月就會盛極而衰的邪藥,他現在恐怕都化成灰了。若真有靈丹,我早自己吃了。”
宋淮寧眉目一動,低聲問:“所以,等他死了,你就出來了?”
朝眠點點頭:“是啊,他府內還有另一道結界,妖火即可燒毀,我點火燒了他的府邸,趁亂跟幾只小妖逃出府門,你要是肯消停等上一個月,我就能帶你一起走了。”
朝眠說完又甩甩腦袋,哀嘆道:“好像都一樣,即使我們一起逃出來,可能也還會掉進這裡。”
宋淮寧半垂眼眸,神色不顯。
上面傳來一陣腳步走動的聲音,兩人對視,皆都默契地屏息斂聲。
約摸過了一刻鐘,腳步聲遠去。
朝眠一喜,探身靠近宋淮寧,在他面前低低道:“這地方這麼隱蔽啊,你是怎麼找到的?”
少女輕柔的聲音落在身前,宋淮寧不受控地側了側臉:“我剛進來也被他們追了半座城,無意之間找到的。”
“無意之間?那你運氣真好。”朝眠不由感嘆。
宋淮寧又怪異地看了朝眠一眼,明明他們泥足深陷,她卻仍因難以抓握的一線生機,感嘆運氣真好。
宋淮寧低沉道:“真的運氣好,就不會陷入這種地方,更不會被妖邪劫走。”
朝眠拍了拍手,土飛一片,她安慰著宋淮寧:“別喪氣,你就是運氣不錯,要是換成旁人遭了這些難,早就死了,你卻還活得好好的。”
宋淮寧笑容更深,但朝眠分不清他是真笑,還是嘲諷。
不過,朝眠也不太在意宋淮寧的真實想法,她倚著土牆伸直腿,睏倦地閉上眼。
宋淮寧的視線,無可避免地落在朝眠沾了泥的小腿上,她的裙子短一截,根本蓋不住小腿。
宋淮寧怔愣,不自然地移開眼,自顧自說著:“這裡的百姓行為舉止很怪異,他們日複一日過著相同的生活,一旦察覺有人侵入,就會喪失心智,追逐驅趕......不對,是追殺,他們想殺了我們。”
“我知道啊。”朝眠睜開眼看向宋淮寧,在宋淮寧差異的目光中,她開口,“你聽沒聽過一個遙遠的傳說嗎?”
宋淮寧搖頭。
“芙蓉城,虛怨城。”朝眠又闔上眼,徐徐講道,“大概九百多年前,北境與西境之間,有一座地大物博的城池,名叫芙蓉城。芙蓉城城主是個風流多情的女人,面首之多,情郎無數。本來她這一生應是風光順遂,卻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了渝河中的鮫人,再對其始亂終棄。
鮫人皆都容貌俊美,卻也惡劣偏執。城主貪慕鮫人姿色,又喜新厭舊,傳說中,那位鮫人為她割下護心鱗,舍棄鮫人尾,甘願化為凡人。可惜,幾年光景,芙蓉城城主就厭棄了那個鮫人,鮫人生出魔念,屠盡全城,後又被天界絞殺。犯下的罪孽太重,即便全城百姓都以步入輪回,投胎轉世。可因虐殺而生的怨氣,經年不散,數年光景,化出一座幻境之城,與芙蓉城一般無二,得名——虛怨城。”
宋淮寧靜靜聽完,神色晦暗,他探向朝眠流露著悲憫的臉龐,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宋淮寧沒問,為什麼朝眠對九百年前發生的事知道的那麼清楚詳細。
這一刻,他慶幸自己救下了朝眠。
聽見百姓追人的動靜時,宋淮寧還以為又是哪個倒黴鬼掉進來了。他悄悄躍上房頂查探,看到來人竟是辨認不出真容的朝眠,心中震驚不已。
在妖府時,朝眠錦衣玉食,妖奴伺候,連妖府的主人都要看她臉色。
如今,那個金貴的小人,變得衣衫襤褸,滿身汙泥,為了活命在街上奮力逃竄......
狼狽又可憐。
宋淮寧鬼使神差越下房頂,向朝眠伸出手。
方時救人,只是鬼迷心竅,現在,他真的相信朝眠有辦法帶他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