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靚仔南壓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說:“我合理懷疑是被包子榮給做成人肉叉燒包了。”

紀禾停下洗碗的動作,說:“你胡說。”

靚仔南道:“錢丁那老頭還專門跑去三洲田瞧過呢,他說他們家用作餡的肉看著可不像是正兒八經的豬肉。”

紀禾:“......”

包子榮夫婦是馬飛飛牽線搭橋聯絡上的。那家男人原名叫什麼她忘了,只知道名字裡有個榮字,又因為賣包子被人稱作了包子榮。

夫婦倆四十出頭,不算老,開店做生意,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康之家,養活一個陳祈年綽綽有餘。

最重要的是夫妻倆誠意很足。當初上門來談這件事的時候,夫妻兩個人四隻手提得滿滿當當的都是瓜果蜜餞大肉包子,勾引得雙胞胎都恨不能追隨他們而去。

包子榮開門見山地說他們夫婦一直都想要個孩子,卻苦於雙方都沒有生育能力,以致多年希望落空。又說七歲的陳祈年是如何如何的乖巧懂事引人憐愛,盛名一度遠揚到了十幾公裡開外的三洲田。陳祈年就是三洲田家喻戶曉炙手可熱的小童星,就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瓷娃娃。

最後甚至立下毒誓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只要陳祈年來了他們家,那就是他們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列祖列宗庇佑的金貴子孫,絕對捧在手心裡呵護著,一根汗毛都不讓他掉!

好一番慷慨激昂蕩氣回腸的肺腑之言 ,聽得馬飛飛潸然淚下,紀禾也頭昏腦漲,就這麼答應了。

下了班紀禾找到馬飛飛。兩人坐在路邊攤的小馬紮上,各要了一碗燙粉,紀禾看著馬飛飛埋著腦袋狂風卷殘雲,冷不丁出聲問:“包子榮領養過兩個小孩的事你知道?”

馬飛飛的筷子頓了一下。

紀禾說:“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馬飛飛:“為的就是現在,怕你胡思亂想。別聽那些長舌怪的胡說八道啦,謠言,都是血口噴人的謠言!”

關於包子榮夫婦的謠言,紀禾在來的路上還真打聽到不少。

說什麼包子榮專門抓六七歲的小孩子洗幹淨剁成餡兒做肉包子,包子榮的包子店生意之所以那麼好,就是因為這道特殊的肉質,嘗過的人都贊不絕口流連忘返。甚至有些父母嚇唬小孩時都會說,再吵吵就讓包子榮把你抓走!

謠言流竄之廣,紀禾只驚訝於自己平日裡忙忙碌碌,竟然不知分毫。

紀禾面上凝著憂慮,馬飛飛安慰她說:“好啦,寬些心,人家警察不都講了嘛,多半是被流竄到本地的人販子給拐走了。哪有什麼叉燒不叉燒,又不是八仙飯店。再說了,包子榮真要為非作歹,犯得著出手那麼闊綽嗎...”

紀禾很晚才回到家,躺在床上,腦子裡還在想著這件事。

月上中天,冷清清的月色如澗,從蒙了鏽絲紗網的窗子流進來,像水銀一樣。紀禾搖著蒲葵扇,替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雙胞胎驅蚊去熱,腋邊的陳寶妮翻了個身,一張肉嘟嘟的小臉沐浴在月光裡,像顆仙桃。

不知道為什麼,紀禾想起了鄭沛珊。

這個女人對他們家好過了頭,雙胞胎就是她接生的,還喝過她一段時間的母乳。她常到他們家來送米送油鹽,彷彿菩提轉世,也常常沖著陳祈年青紫交加的胳膊和淌著鼻血的臉直掉眼淚,說,當爹的怎麼能這麼狠心呢?

陳永財一腳把陳祈年踹進藥堂後,鄭佩珊找到陳永財大吵了一架。陳永財被這個愛管閑事的老婆娘吵煩了,眼睛一瞪,惡狠狠地說,你活夠了?信不信我連你也打!

鄭佩珊昂著脖子湊上去說,你打!打不死我,我就在你酒裡下毒毒死你!

這話成功震住了陳永財,陳永財拉著糊裡糊塗的郭潤娣跑了,消失了好幾個月都沒回家。

紀禾沒看過鄭佩珊跟人吵架,印象裡她甚至從不跟人大聲說話,面對荔灣那些胡攪蠻纏的刁民病患,她永遠都是一笑帶過,溫柔清和一如江南霏霏的春雪。

當然紀禾也沒看過江南下雪是什麼樣子,這些都是她從課本裡擷取的想象,但她可以肯定,鄭佩珊是她見過的第一個敢反抗陳永財和他叫板的人物。

至於她自己,紀禾已經習慣了不去看陳祈年。或許正因如此,那些畫面才一茬一茬地生出來,像章魚的觸足絞著她神經。

她想起陳祈年可憐的苦瓜臉,想起他晚上睡覺蜷縮在角落裡,像個沒人要的棄嬰,想起他走到門口回過頭來看她,一雙眼睛驚懼又惶惑,淚水劃過他髒兮兮的臉頰,滴進紀禾的心裡。

畫面漫漶成濃霧,翻滾起酸澀的深淵,紀禾隱約聽見一聲聲撕肝裂膽的嚎叫,她穿過霧障巡去,竟看見一口熱浪騰騰的油鍋。陳祈年被剝了個精光,浸在其中熬煮,他尖叫撲騰,一顆頭像被熔化的蠟燭,層層疊疊又淋淋漓漓地往下淌著皮肉與油脂,兩顆眼球勾著絲兒掛罥在還爆發出嚎叫的歪斜齒關上。

油鍋邊有個圍著圍裙的胖子,舉起鐵耙要把那坨像陳祈年的肉碾下去,從那爛乎的口洞中又飛出一絲柳葉刀般的呼聲:救救我...

紀禾猛地從夢中驚醒,抹了把涔涔的冷汗。

看了看對過的小床,已經堆滿各色雜物,雙胞胎的呼吸聲在黎明前的靛光裡顯得輕綿而平靜。

她從床下翻出一個鐵皮盒子開啟,看著裡面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賣掉陳祈年得來的錢,竟覺得它們就像罪狀一樣又燙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