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小半年,家裡實在談不上有什麼變化,師父更多的是關心他在外面有沒有被欺負,畢竟在師父眼裡他就是容易吃虧的性子。
餘田生扒著煙笑:“哪能啊,工友都特別好,工頭也好,去哪都帶著我。”
師父不置可否,被師娘喊著吃飯時,他起身拍拍餘田生肩膀,到底什麼都沒說。
飯後餘田生告辭出來,因為師父家離鎮上不遠,他想著順道去福利院看看,於是先去街上給孩子們買了點新年禮物,又包了幾十個小紅包,錢不多,圖個意頭。
福利院也有了過年氣氛,大門新刷了漆,羅媽媽正領著孩子們大掃除。
餘田生的出現似乎給他們煩悶勞作時一點喘息空間,孩子們因此對他表現出了超越以往的熱情。
“小魚哥哥!”他們爭先恐後地撲過來,“你怎麼來了?羅媽媽沒有說你要來……”
羅媽媽也在旁邊欣喜地看著,順著孩子話說:“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上次你奶奶還說你不回來過年。”
餘田生一邊跟羅媽媽說他臨時起意要給奶奶驚喜才沒說,一邊把禮物和紅包分給孩子們。
他留了心,果然這些孩子裡獨獨不見那個小鬼,突然就有點擔心。
陪孩子們鬧騰一番,趁羅媽媽走開,餘田生趕緊抓了個小孩過來問。
小孩叫羅元元,是個豁嘴,從小被丟來福利院,現在五歲了,說話不清楚但反應很快,眼珠子四處瞟瞟,壓著聲音說:“你找謝寄多多嗎?他生病了。”
謝寄多多?
所以那個小鬼叫謝寄?
餘田生記得羅媽媽似乎是說過這個名字,但他現在想不了太多,因為元元似乎怕被人聽到,拉他的手走到背開人的角落裡,繼續說:“小魚多多,你能不能救救他,我聽媽媽們說,說他快死了……”
“怎麼會?!你別瞎說,過年了要說好話。”餘田生彎腰糾正羅元元,想了想又問,“你們是不是都不跟他玩,因為他不說話?”
羅元元抿著嘴巴看餘田生,對他的話很不認同:“不是,我沒瞎說,我聽到的,可是媽媽她們不讓說。”
餘田生愣住,羅元元又說:“我們沒有不跟他玩,是他不跟我們玩,他只一個人,什麼時候都不理人。”
他認真的樣子不像騙人,餘田生點點頭,突然覺得有點殘忍,無論是對那個小鬼,還是對羅元元,他們都過早地面對不該面對的東西。
“帶我去看看好不好?我們偷偷看,不讓別人知道。”
餘田生還沒想好怎麼做,或者他能做什麼,他只是由著本能想去看看。
羅元元到底是孩子,哄兩下就同意了,被餘田生拉著走得飛快,一邊還跟他透露他辛苦藏著的秘密。
“……王媽媽很兇的,誰不好好吃飯她就罵誰,生病了她也罵,她說偷懶的孩子都不乖……還有周媽媽,上次龜龜尿褲子,她讓她光屁股出去站著,龜龜屁股都凍紅了……謝寄多多老生病,王媽媽說死了就好了……”
餘田生腳步頓了一下。王媽媽他也認識,一個四十多歲滿臉麻子的大姐,常年在福利院做後勤,看人時總是不耐煩。
他不反感她怎麼看人,但確實反感她因為嫌麻煩詛咒一個不幸生病的孩子。
羅元元領著餘田生來到住宿區,然後停在角落的小房間前再不肯往前。
其實餘田生對這裡並不陌生,這個小房間他記得以前只用來放些掃把之類的雜物,不知道什麼時候用來住人了。
“怎麼不過去?”餘田生問元元。
“我害怕。”羅元元說,仰起的小臉上真真切切寫著恐懼,“小魚多多,你說他會不會已經……”
“不會。”餘田生有些急切地打斷他,但看到小孩眼底閃過的受傷的神情,他又耐下性子拍拍他的頭,哄道,“你在這裡等著,我過去看看,要是有人來你就喊我。別怕,不會有事的。”
餘田生說得輕松,心裡卻像墜著什麼東西往下沉。他不知道這扇虛掩的小門後是什麼狀況,不知道那個小鬼現在怎麼樣了。
他在門口稍停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門,沒有聽到門後的回應,頓時感覺自己像被扼住了喉嚨,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