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田生跟這小孩幾天前才見過一面。
那天他從山上下來,看到她一個人在路邊堆雪人,但怎麼都堆不好,他好心過去幫了把手,結果這孩子不但不說謝謝,還一腳把雪人踢倒了。
誰能想到才幾天她就掉河裡,還是他給拉上來的呢。
旁邊兩位奶奶不知道聊什麼各自抹起了眼淚,餘田生跟餘青青只能大眼瞪小眼,餘青青那雙眼睛木木登登,愣是把他看得喉嚨發癢,這一咳就沒能停下。
說起來也丟臉,落水的餘青青沒事人一樣,餘田生這個大老爺們卻倒下了,倒得理直氣壯,倒得他一刻都不想等地要上鎮醫院。
新年的醫院比平時冷清很多。
值班周醫生是個大姐,餘田生之前住院她也照看過,今天一見面就拿他開玩笑,問他都功成名就了打算什麼時候娶她表妹。
餘田生兩眼通紅,嗓子像被鋼絲球刷過,哭笑不得:“還功成名就,我這瘸著腿又半條命都咳沒了,您表妹哪裡想不開您開導一下。”
周醫生一邊刷刷寫病歷,一邊笑說:“你現在可是大英雄,全鎮老少都知道你跳河救人……”
餘田生聽不了半點,拿上單子逃了,結果輸液室護士也拿他當宣講物件,給旁邊哭鼻子的小孩樹榜樣,轉頭也笑他:“怎麼大英雄還親自過來輸液?”
那也找不到人代替啊。
餘田生不想繼續被當猴看,自己舉著瓶子又逃了。
他生病不假,急著來看人也是真的。
謝寄還沒出院,看狀態比進來那天好多了,靠在床頭上聽羅媽媽不知道說什麼,餘田生進門,他一抬眼睛目光對個正著。
餘田生有些尷尬,晃晃手裡的藥水笑著說:“小鬼,輸液室人太多,來你這借個地兒坐坐行不行?”
謝寄目光落在餘田生手上,仍然沒什麼表情。
倒是羅媽媽忙從椅子上起來,招呼餘田生:“你來這兒坐。哎喲,你這是凍到了吧,三更半夜的水多涼,我聽得都嚇死了……”
果然就沒有不知道的人,餘田生心想餘莊河怕是從來都沒像現在這麼兇險過。
他忍著羞愧跟羅媽媽簡單說了那天的事,抽空拿眼睛瞄謝寄,這孩子卻是一點不感興趣,頭已經轉開看窗外去了。
餘田生問羅媽媽他的狀況,羅媽媽嘆氣:“好是好些了,但還得住幾天,就怕回去又反複。”
“那就聽醫生的,好了再出院,”
餘田生心裡盤算了一下,鎮上住院雖然不貴,但時間長了開支還是不小,他準備能幫一點是一點。
羅媽媽見謝寄沒留意,偷偷給餘田生筆劃了一下,他有些驚到,怎麼在醫院也能掉床,羅媽媽嘴唇動動,苦著臉表示她只出去上了個廁所。
餘田生喉嚨癢得厲害,出門去咳嗽,羅媽媽給他拿了杯水出來,得空給他解釋:“哎,他那小心思,我怎麼會不懂。這幾天我都不敢離開。”
餘田生半真半假地咳著,心裡一陣陣難受。
那孩子不是不愛自己,是從沒有真正被愛過的人根本不懂得珍惜自己。
謝寄是,餘青青大概也是。
羅媽媽要回福利院一趟,餘田生自告奮勇留下。他回到病房,謝寄已經背對著門口躺下了,被子拉到下巴上,正目不轉睛看向窗外。
他順著他視線看過去,窗外就只看到院子裡一株早掉了葉子的枯樹,再往上就是灰撲撲的天空。
大概還有一場大雪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