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往外走,秦溫妮猜他不會有好話,想讓餘田生不要去,但餘田生點點頭跟出去了。
蕭睿只比謝寄大半歲,所以比餘田生也小了好幾歲。
但這個世界尊卑從不在年紀,餘田生跟在蕭睿身後,從氣勢到心理都弱了許多。
他們在樓下空地停下,蕭睿掏出煙自己叼上,看餘田生弓腰駝背又來氣,狠狠抽一口煙,把自己都嗆到咳嗽。
餘田生抬頭看他,欲言又止,蕭睿是謝寄親哥,是跟徐寒芳一樣可以用手指頭往他腦門上點然後問他“配嗎”的人。
他不配他知道,所以在他們面前他裝不起腔挺不直腰。
“來一根?”
蕭睿到底憐憫,餘田生卻不好意思要:“不用不用,蕭總您抽。”
蕭睿眯起眼睛,也不勸,也不說話,自己抽完半支,終於開口:“你知道他做過手術吧?”
餘田生點頭:“知道。”
當初徐寒芳發那麼大火,費那麼大勁,恨不得謝寄不聽勸她就親手要他命的樣子,他當然知道她會把他送去國外接受手術。
只是手術過程怎麼樣,後續又有沒有好好恢複,他又不是沒問過蕭睿,但蕭睿只給他了幾個白眼。
“剛出去那會兒他很不配合,藥不吃飯不吃,徐姨只能讓醫生把鎮定跟營養針都用上。但他只要醒著就一定有辦法把徐姨氣得暴跳如雷。所以後來手術,徐姨都沒在場,是我陪著。”
蕭睿低著頭,抽一口煙又繼續:“手術前他問過我一個很神經的問題,他問換心髒會不會把以前都忘了,我當時沒敢跟他說忘了更好。”
餘田生閉上眼睛,但其實不用想象,他都知道謝寄問這個問題時的語氣和表情。
他不會哭—十七八歲之前的謝寄還會,但那之後的他就再沒有哭過了—他會笑著,如果還能坐起來,他會微微仰起臉看人,眼神虛弱又狡黠。
他很輕易就能看透別人的心理,預知別人會給他的答案,盡管可能不是他需要的,他也會笑著聽下去。
可是如果能忘記,餘田生過去大概會跟蕭睿有同樣的答案,但現在……他只能慶幸謝寄問的不是他。
餘田生希望謝寄忘記不好的部分,卻也希望他還記得他們之間有過一些快樂,以及自己對他也不是隻有背叛和欺騙。
蕭睿的煙燃到頭了,他四處看了看,走開幾步把煙蒂摁進花壇裡。
餘田生沉默著,蕭睿好像也不在乎他說不說話,走回來兀自又說:“手術用了十四個小時,應該說差十幾分鐘就是十五個小時,過程驚險,好在結果不錯,他活下來了。”
直到這時蕭睿的語調都還是往常那種要笑不笑帶著點嘲諷,但接著他向餘田生投來鋒芒畢露的一瞥,語氣也驟然嚴厲。
“你是不是以為這就好了可以放心了?不是!手術只是一個階段性結果,他面對的是漫長的抗排異,以及如影隨形的各種潛在風險,最基本的不能勞累不能磕碰,但是你看……”
蕭睿沒有繼續往下說,但他不說,想要的效果也已經達到了。
餘田生被這些話壓得彎下腰,最後幹脆蹲到地上去。
他沒法接蕭睿的每一句話,但他知道蕭睿說的每一個字都不假。
那時候他瘋狂查資料,問任何一個他能接觸到的醫生,試圖更深入地瞭解換心手術,以及術後恢複的注意事項和可能風險。
他自認比任何人都希望謝寄手術成功,希望他從手術臺下來就有坦蕩順遂的新生。
只是因為他的背叛和欺騙,他所做所想都變得毫無意義。
“餘田生。”
蕭睿竟還沒走,餘田生聽到聲音,有些遲疑地撐著膝蓋起來。
他的痛該受著,畢竟跟謝寄比起來,這些痛實在算不上什麼。
“蕭總,”他艱澀開口,“我,我……”
“可別我我我。”蕭睿皺眉,“我告訴你,我跟徐姨身份不同立場不同。她做過什麼我不評價,她顧慮的那點東西我也沒放在眼裡。在我這裡就只有一個原則,他好大家好,他要不大家都別好。”
他長時間地盯著餘田生,似乎想要把這話刻進他心裡去。
餘田生垂頭站著,默默承受來自對方的壓迫感,等到蕭睿終於抬腿往醫院裡走,他渾身緊繃得甚至忘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