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大家都在倒時差,淩彥齊卻徹夜失眠。
沿著白色沙灘,走到水上棧道,茅屋在這條蜿蜒的小徑兩側依次排開。這片有著迷人風光的熱帶島嶼,直到1761年,才被外界發現。
世人已不記得當初的開拓者是誰,只知道一位本是股票經紀人的畫家,拋妻棄子後來到這裡。他公開宣告“逃離歐洲文明世界與一切人造和約定俗成的東西”,他那些畫作裡最被世人所知的,是烏黑頭發、深色肌膚的土著少女。他的為人處世中最被津津樂道的,是他驚世駭俗的反叛和逃脫。
毛姆以他為原型創作了《月亮與六便士》,在這個新千年暢銷起來,成為人人家中必備的一本文學經典。為何會暢銷?現代生活多好多自在,無人再有勇氣,反叛這個世道。
淩彥齊能體驗到高更說的那種寂靜。
他曾認為,在他與司芃的愛情之間,出現的彭嘉卉並不重要。會有瑕疵,瑕不掩瑜。
可來到這個地方便意識到,那不是玉上的斑點汙漬,而是缺了好大一個口。他曾想過,要和司芃一起見識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美景。還未來得及出發,地圖的中央便要挖掉一塊。
淩禮從身後走來,陪他坐在水面上方。他問淩彥齊:“你還好嗎?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去勸勸她?”
“她當年要離婚時,你怎麼不勸她?別人勸勸就聽了,她便不是今日的盧思薇了。”
時日越是持久,淩彥齊越是放棄要和盧思薇性格裡的狂躁易怒、頑固孤獨做溝通。可他也不想讓人來分擔他的孤獨,笑著說:“不用倒時差嗎?回去睡吧。我想一個人呆會。”
婚禮一結束,盧思薇便要走。淩彥齊這時倒想留住她:“都這麼晚了,明天再走也來得及。”
“飛機上也能睡。”盧思薇瞧他一眼,“不然還陪你們度蜜月?出來一個多禮拜,公司事情耽誤很多,要趕回去處理。”走之前她和淩彥齊說:“五天後,會有飛機來接你和嘉卉回新加坡。”
“要五天嗎?能不能縮短一點。”
“五天的蜜月,都過不了?”盧思薇不滿,這都要討價還價。“別想著只敷衍人。回新加坡後,陪著嘉卉去見律師,要把定安村五棟樓的拆遷協議給我拿回來。還有,不管是合作開發,還是出錢買地,把永旗超市底下那塊地的意向書也拿回來。”
淩彥齊嘆氣,何苦做生意,都要做到分秒必爭的地步呢?
來參加婚禮的大部分人,都和盧思薇一樣要事纏身,今明兩天都會離開。
人潮一點點散去。到深夜,這片寂靜的海灘露臺只剩淩彥齊。他望著黝黑星空下的內湖與茅草屋頂發呆。彭嘉卉推開門出來:“彥齊,你還不睡嗎?”
淩彥齊扭頭看她一眼,並不回答。嬌弱女孩站他身後,突然摟著他腰,柔聲喚道:“彥齊。”
他身子一僵,輕輕扯開她手:“你先睡吧。”
彭嘉卉被拒絕也未離開,轉身靠在欄杆上,偏頭看著他。她還帶著當地人舞蹈時獻上的花環,穿抹胸白紗,赤著腳,妝容美好得像是靜夜裡行走的仙子。
她輕笑著問淩彥齊:“出嫁酒那天,爺爺還問我,什麼時候要baby?”既然已認祖歸宗,自然要改稱呼叫爺爺。既然柔情與美貌都打不動一個男人,就談合作好了。
淩彥齊眉頭一皺:“嘉卉,拿到的夠多了。別貪得無厭。”
“可是我們已經結婚了。”彭嘉卉撫上他的手臂,“你是你媽唯一的兒子,她肯定也會催的。”
“你生你的。”淩彥齊被她摸得發毛,退後兩步說,“真的,你要想靠孩子去拿遺産,你找別人去生,我不介意。”
彭嘉卉一張動人的臉,即刻就像是被海水冰封。淩彥齊自覺話說得有點過分,但新婚當夜,不想和彭嘉卉有什麼牽扯,於是拉開門走出去。
在這個島上,百無聊賴地呆到第三天,他實在是呆不下去了,想坐飛機轉紐西蘭飛回新加坡。但不可能一個人回去,要說服彭嘉卉和他一道。
彭嘉卉在露臺上吹海風、喝香檳酒。見他過來輕輕一笑,不以為意的神情。淩彥齊嘆氣,早知道有求人的時候,新婚那晚就不應該那樣吵。
“嘉卉,休息夠了,我們回去吧。”
“回哪兒?”
“當然是新加坡,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
“是你想急著回國吧。那天你說我生我的。你會跟那個女人生嗎?”
淩彥齊暗道糟糕。他的拒絕之意越明顯,彭嘉卉對司芃的敵意越甚。他否認:“沒有,盧女士年紀還不大,也知道我倆的感情狀況不佳,應該不會這麼早逼我生。我只是想多玩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