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薇冷笑一聲:“四年前,你差點把蔡成虎的手給砍了,應該沒忘吧。蔡成虎當時報了案,司法鑒定為輕傷,完全可以按故意傷害罪起訴,刑期重一點的話,判五年也沒問題。因為陳龍的壓制,沒有立案,他被迫和你私了。現在陳龍的往年舊事,正在一樁樁地被清算。你要是不肯乖乖聽話,我願意讓你的這檔事,在權錢勾結和非法經營中,脫穎而出。蔡成虎可一直想著和你算這筆陳年舊賬。”
“哼,我那是自衛。”
“只要陳龍參與進去,那就不會是自衛。”
司芃怔怔望著她。老實說她不太懂具體的法律條文,但盧思薇說得這麼擲地有聲,她覺得自己真有可能被送進去。到時哪怕被撈出來,有刑案在身,出國簽證也很麻煩。
她更在意另一件事,說了這麼多話後重新佔據上風,盧思薇的手還在抖。為了控制這抖,五指並攏向內握成了拳頭。而另一隻手撐在鋼琴蓋上。不是隨意搭上去,而是用勁撐的。
她司芃只不過是一個二十三歲無權無勢的丫頭,對罵幾句話,怎能讓這位在商界呼風喚雨的企業家情緒崩潰至此。
她腦海裡不斷回響淩彥齊說過的話,“她是霸道了,但也不會對我用什麼非人手段,你要做的是躲在我身後,不要出來火上加油。……,我媽是更年期,壓力太大,所以脾氣又差了點。”
對啊,他身上沒有一點傳統男人的做派,又怎會“愚孝”呢?
再看林伯臉上的擔憂神色,司芃心中某個答案呼之欲出。猶如湖水遮掩的山嶺,要等水退了,方才露出真容。
盧思薇有病。
剎那間,司芃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天啊,淩彥齊,你總是笑嘻嘻、不正經地說“我很坦白”,我便真的以為你毫無遮掩。
可你從來不講,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為何非要找寧筱來冒牌,不知道你為何非要把我送去兩千五百公裡之外的新加坡,自然也不懂你在飛機上無法抱怨只能承受的絕望。
像是被盧思薇感染,司芃也顫抖著從兜裡掏出手機,見還有幾條未讀資訊,都是淩彥齊發過來的。於是解鎖去看。
是另一間房的照片,傢俱都已搬空,只留下淡淡的水粉牆壁,外層窗簾左右拉開,掛在簾扣上,一層白色的薄紗內簾,阻擋室外奪目的光線。
淩彥齊說:“不知道我們的女兒喜不喜歡這種粉,要是和你一樣酷,我們得全換。”
見司芃沒有回複,他又說:“你怎麼都不理我?”再發:“好吧,生女兒的事還早得很,到時候再裝潢。萬一生的是兒子呢?”
司芃一直沒有回複。他說:“你怎麼啦,不喜歡這兒?還是怕一個人要在這邊住很久?給我兩年時間好不好?我沒有辦法現在就一走了之,如果我一直勸不動我媽,把我調到新加坡來,我會離開天海的。”
這是最後一條資訊,恐怕也是她能收到的最後一條資訊。
司芃慢慢地彎腰下去跪坐在地上,盯著手機螢幕好一會,方才直起揹來。下嘴唇都咬破了,才能讓臉上沒有表情。她轉頭問盧思薇:“你要我手機做什麼?”
這個女孩的底線已被擊潰,盧思薇還不打算放過:“彥齊正是新婚蜜月,我不想讓這件事情影響他的心情。”
也對,有些事情,確實沒必要在發生時就知道,晚一天晚一小時晚一分鐘都是好的。
“他給我發了很多微信,不回會起疑心的。”
人生裡也許只有這麼一刻,司芃會感激那位伊萬卡二世,陪在淩彥齊身邊。她希望她沒有富家小姐的臭脾氣,是個溫柔的人,愛笑的人。淩彥齊的心很軟,不會一直對這樣的妻子無動於衷。
盧思薇點了點頭。
眼神失去聚焦,司芃看不清螢幕,只能把手機捧到離眼很近的位置,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去:“還要買架鋼琴。”
點選傳送,很快就收到回複,一個“好”字。
“我剛才在彈琴,孫燕姿的《天黑黑》,所以沒及時回複。以後我們一起彈。”
收到一個“好”字,跟著一連串的笑臉。
司芃覺得自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先為他編織美夢,再將這些美夢一一的殺死。她不知道那個天性溫柔浪漫、敏感多情的人要如何承受這場包括她在內的、無數人合謀參與的心靈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