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11月13日新加坡郭宅
空曠的內廳裡又只剩淩彥齊和郭義謙兩人。因為郭嘉卉被邱美雲拉去,為大鳴慈善基金的某個兒童癌症專案站臺。從大溪地回來後,她便正式改姓郭。
郭義謙問道:“怎麼蜜月都沒度完,就急匆匆回來了?”
“事情太多。”
郭義謙笑道:“你事情多,還是嘉卉事情多?”
不能說實話,淩彥齊只能把理由往盧思薇身上搬,反正她脾氣大性子急,全世界皆知:“我媽吩咐我一些事,可我呢,做事一向慢,只好把蜜月縮短點,先回來處理。蜜月,……以後有時間再補給嘉卉。”
“要是公事,我當然沒意見。你家世長相都不賴,這麼年輕就和嘉卉結婚,未必會一心一意。心猿意馬、逢場作戲都可以,但是你心裡要清楚,這樁婚姻對你的益處。你不可以傷害嘉卉。”
那些亮堂的表面功夫,騙騙別人還行,騙這個世事看透的老人,終歸是嫩了點。
淩彥齊低下頭。郭義謙笑:“嫌我把話說早了?秀兒和蘭因都是那樣的性子,我沒法不擔心嘉卉。”
這時徐瑞德過來,遞給淩彥齊一本相簿:“小姑爺,嘉卉小姐之前拜託找二小姐以前的照片,我整理出來這些。”
淩彥齊想當然地接過:“多謝。”他只想開啟看一眼過個場面。郭義謙動動手指,示意他拿近點一起看。唉,明明只是個孫女婿,可感覺陪這位爺爺的時間,比孫女都多。可再不樂意,也得打起精神,心力憔悴地應付——最後一天。
是郭蘭因從小到大的照片。
郭義謙說:“照片是個好東西。存在手機電腦裡的,覺得生氣,一動指頭就刪掉,再也回不來。照片,撕爛了都能貼回去。”
他一張張相片地解說。淩彥齊意外,一個娶了三房太太的男人,一個要在外經營參天事業的男人,竟然記得還在襁褓的女兒,做了什麼忍俊不禁的事。
也許是司玉秀告訴他的。因為隨著相簿裡的郭蘭因一天天長大,他的解說越來越幹巴巴。翻到最後一頁,嘆口氣,停下不說。已到最後一頁,他有關女兒的所有記憶,到此為止了。
淩彥齊一瞧,這最後一張,便是郭義謙剛說的——撕爛了還可以貼起來的照片——郭蘭因與彭光輝的結婚照。
背景是nus在武吉知馬的老校區。彭光輝穿過於寬松的西服,郭蘭因穿一襲素白的婚紗,小肚微凸。婚姻註冊官為他們宣誓,一側還站著兩位證婚人。看兩人的側面,都是飽滿的額頭、堅定的眼神,和上翹的嘴角。
淩彥齊在心中嘆息,不說以後,就這一刻應該是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吧。年華易逝,愛情難存。
他想起司芃,心裡咯噔一響,覺得這眼神好像她。可仔細去看,又覺得不像。
如今他一想起司芃的樣貌,都是在視線五公分以內所見到的。她的兩頰上有輕微的紅血絲,面板敏感,所以很少化妝;她的眉眼距,比一般的亞洲女性要低,眉毛濃密且直,所以冷冰冰的一抬眼,會給人不太好惹的感覺。
在右邊的眉梢處,藏有一顆小痣。而左邊眉毛往上走三公分,靠近額角,有一處不太明顯的坑,定是小時候頑皮,撞到桌子角這一類的硬物。
他的司芃,並沒有一張近看還完美無缺的臉蛋,可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一張臉蛋,沒有任何人和她相似。也沒有任何人,光想起,就能讓他得到撫慰。
郭蘭因還是更像郭嘉卉。
他既沒見過生前的郭蘭因,也沒見過卸下妝的郭嘉卉。這世間大多的長得像,都是因為不熟。五官分開來看,這對母女其實也不像,但是兩人的發型妝容、穿衣風格簡直就是一個人。
郭義謙也說:“兒肖母,女肖父。嘉卉的長相,更像那個混蛋年輕的時候。但她心裡是念著媽媽的。相由心生,所以才會在氣質上越走越近。”
淩彥齊正不知該如何接話,廳外傳來高跟鞋的聲音,一聽便知是郭嘉卉。總算來了,他卸下心神。邱美雲要參加慈善基金的晚宴。郭嘉卉帶回另一位賓客,向他介紹:“彥齊,這是黃宗鳴律師。”
淩彥齊起身握手:“黃律師好。”
<101nove.e就好。我和嘉卉爸媽從前都是朋友。”
<101nove.e很忙的,上個禮拜他去倫敦出差,沒來得及參加我們的婚禮。明日我們又要回國,只好和爺爺講,一定要請unce吃頓飯,才可以。”
淩彥齊心道,關系這麼好?以他對郭嘉卉的認識,這黃宗鳴無疑要給過她很大幫助,才配得起她現在的好臉色。
人都到齊了。郭義謙說:“都落座,吃飯吧。”
他說:“當年我和蘭因關繫好差時,不通音信。後來她生病,我也沒想會那麼嚴重,勞煩宗鳴替我走了好幾趟。蘭因不肯回來,一是還在和我置氣,二是想陪著秀兒。她們把遺産都交給宗鳴託管,宗鳴拿回來給我看,不愧是我郭義謙的女兒,看人的眼光雖然差,但是投資的眼光相當不錯。”
逝者已矣,在座的人聊起來,都沒有太多傷感。郭嘉卉說:“第一次見unce,我還渾渾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