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陳潔本來只是想把律師打發走就行。現在不了,和彭光輝一對眼,便知道父女心意一致。但律師說他這次來只是告知,畢竟小姐還未成年。更重要的是,她必須回新加坡去唸書,接受外祖父的照顧和培養。
是的,律師來之前,就已知道彭嘉卉輟學,是個會開豪車出去飆的不良少女。
陳潔自然不給肯定答複。大律師說,那我和郭董商量後,再來和小姐談。兩天後,律師臉色很差,說:“嘉卉小姐,為什麼郭董親自打電話給你,你要在電話裡大喊大叫,難道沒人教過你必要的禮儀麼?”
陳潔並沒接到過新加坡來的電話。心裡一沉,知道真正的小姐還活著。她一聲不吭。
律師說:“我與你的母親蘭因是同級校友,因為她的拜託,我才會專程來看你,想把你帶回新加坡。這也是她的心願,她走後便想讓你回去,又怕你外婆獨自孤老。我費了那麼多心血,讓郭董對你目前的狀況擔憂和牽掛。你要回去,好好接受他的教導,將來大鳴集團也有你的位置。你真是太讓人失望。”
那些她以為的只要簽名就好了的檔案,全被帶走了。只留下一份公函,一二三四的列清楚,她必須做到哪些事情,才可以領取到相應的遺産份額。
律師轉身一走,陳潔奔上二樓去找金蓮:“媽,阿卉沒死,她沒有死。”
按說彭嘉卉沒死她應該高興,這樣她就擺脫了故意殺人的嫌疑,也不用去坐牢。可是,她只要想到那人一回來,坐擁數不盡的財産,依然會是家裡最趾高氣揚的那個人。她還是得做她的寵物,不,比寵物更不堪,因為她已告訴彭嘉卉,她們就是親姐妹,還告訴她,凱文喜歡的一直是自己。
她看到彭嘉卉眼裡的驚恐和癲狂,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掉到海裡去。
為什麼要爬起來,為什麼不淹死算了?
金蓮坐在窗前,轉身過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一點也不驚訝。
從昨天下午開始,彭嘉卉的手機能打通了,但是她不接。彭光輝以為她是知道了真相,對自己有想法。換了好幾個號碼打過去,還是不接。於是他連夜找了關系,查到彭嘉卉手機的具體位置,一大早就動身去靈芝區。
“今早我和你爸爸說,等舉辦婚禮的時候,把你也帶到臺上去,正式承認你的身份。”她的臉色木然。“可他不接話,只說要先把阿卉找回家。”
陳潔不敢相信:“他不答應,為什麼?我是他女兒啊。”
“因為你要是他親生女兒,就意味著他從頭到尾都在騙郭家。有沒有女兒,他不要緊的,他想要的只是有錢的女兒。”
“那我們怎麼辦?我和她吵開了,我告訴她我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了。”
“你說了?”
“我為什麼不說!我怎麼曉得,她那個老死不相往來的外公會突然想通,要給她做靠山。”她靠向門框,“媽,她回來,我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她不是要去美國留學?”
陳潔點頭。“因為凱文在那邊,她想去。等阿婆一死,她就去找留學中介了。”
金蓮看著女兒悲愴的臉,她才十八歲,不應該和她一樣,在另一個女人的陰影下生活一輩子。
“她的證件,還有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都在家裡,對不對?你拿上,去美國。”
“媽?”陳潔驚悚地望著她媽。“可她會回來的。”
“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會比你爸先找到她。”
金蓮說得很輕也很堅定。她都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麼冷酷無情。十九年前,彭光輝趕她走時,她還是個只會哭的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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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9月27日 s市永寧街
過完國慶,太陽仍然烈得很,早上司芃已給花澆過水,到下午它們又蔫了,盧奶奶還要去澆一回。她看到鐵門外有個小人影,以為是附近的小孩子放學後在外面亂晃悠。等水都澆完了,她調轉輪椅要上緩坡,發現那小孩還在,便駛過去看。竟是上次司芃領回來的那個。
陳雨菲見有人過來,沒精打采地問:“奶奶,司芃阿姨在嗎?”
“她已經出去了。”現在的司芃很忙,上午要做家務要買菜,陪著盧奶奶做康複。中午做飯時,會便把晚餐一起做了。下午要去跳操。一個星期總有三四個晚上去酒吧打工。
“什麼時候回來。”
“她今天上夜班,估計得十一二點才回來。”
“哦,那明天呢?”
“明天她在。你有什麼事,電話裡說得清楚嗎?”盧奶奶見小姑娘一臉的魂不守舍,想進客廳去拿手機。
“奶奶,她在哪兒上班?”
“她在健身房裡兼職,還在酒吧裡打工。”
“謝謝奶奶。”陳雨菲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就讓人難過,“我也沒什麼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