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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那時候搞運動,搞得人心惶惶,秀妹便和我一起跑到香港,她那時太小,都沒有家庭願意收她做女工,只能在同鄉的餐館裡做工。當時我最期盼的就是有假休,可以出門,同她在餐館後面的巷道裡幫她洗洗碗、聊聊天。”

“那個哥哥呢?”

盧奶奶沉默片刻,枯槁的眼神裡有無盡的哀傷:“死了。”司芃別過臉去,不敢看她。

“他死時,我剛過十六歲生日。一下子便知道什麼叫人生無常。”

司芃轉開話題:“你和秀妹,怎麼會一起去馬來西亞?”

“因為馬來西亞郭家和她家的長輩,是世交,打聽到她家就剩她一人流落在香港,專程去找。秀妹覺得去南洋,人生地不熟,她當我是姐姐嘛,想要我陪她,郭家便把我也一起帶過去。”

“你過去後還是做工人,那秀妹呢?”

“郭家遷去馬來西亞定居,家道怎比得過從前。當時連老太太都要省吃儉用,想多寄點錢給在英國念書的大少爺和二小姐,秀妹哪能安心地當個不做事光吃飯的外人小姐?能送她去唸中學,已經不錯了。”

“在香港也是做工,在那邊也是做工,又沒有白吃白住,還專程來找?也算不上什麼天大的恩情。”

“你們小孩子,不懂那個時候啦。”盧奶奶繼續往後翻,指著一個穿黑色正裝梳背頭的年輕男子說:“這個便是當時的大少爺,英國唸完書後,回大馬繼承家業,愣是把破落的郭家,重新支撐起來。”

司芃倒是看到旁邊穿白色婚紗的混血女孩:“這個是他太太?”

“是啊,英國念書時認識的,是黃易明的小女兒。”見司芃面上沒有任何波動,她笑一聲:“是啊,你也不知道黃易明是誰。”

“誰啊?”司芃後知後覺地配合。

“亞洲糖王。”

司芃看到他們和子女的家庭合照,湊近一點看:“他們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孩。”

盧奶奶指著那個小女孩說:“她是秀妹的女兒。”

秀妹卻沒在家庭合照上。司芃問:“她後來跟了這個大少爺,做姨太太了?”

“不然能怎樣?和大太太的門第比起來,秀妹家差遠了。你太小了,怕是不知道,以前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是一個國家,華人娶兩個老婆也是合法的。直到1982年,馬來西亞才頒發了法律,正式地實行一夫一妻制。”

“既然是合法的夫妻,為何不能一起拍照?”

“是啊。她不肯。”盧奶奶唏噓。

“後來呢?秀妹為什麼要回國?”

盧奶奶沉默不語。司芃問:“是大少爺不喜歡她了,還是糖王的女兒太強勢,非要趕她走?”

“都不是。少爺成了老爺,待她一直都很好,可他還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是個炙手可熱的女明星,不敢去惹大太太,成天讓秀妹不好過。再後來呢,也娶進來了。秀妹和我說,當初老爺與大太太有婚約在先,喜歡她也不能讓婚約不做數,讓人家的小姐空等許多年,所以她只能做妾,但這已是她的底線。他要再娶一房進來,便說明曾經在老爺和她面前發的誓都是假的。之後她便在報紙上登了一則離婚告示,回到國內,再也沒有回去過。”

司芃咧開嘴,無聲地笑:“這樣虛情假意的喜歡,也沒必要再忍著了。”

“她忍那麼多年,忍到女兒都長大了才走。可她女兒並不理解她,誰都不理解她。那會蘭因還在唸中學,向我抱怨,說媽媽做事太不為她考慮,這樣不辭而別惹惱爸爸,害苦了她,哥哥和弟弟都能去美國留學,而她只能去新加坡。”

“新加坡也很好啊。”

“但蘭因,就是不願意離家這麼近呀。”

司芃看著家庭合照上那個不開心的小姑娘,想她為什麼不開心,大概是被扯過去照相的。沒有媽媽在,怎麼能算是她的家庭合照?她會心一笑:“我以前也一點不喜歡離家太近,巴不得跑到天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