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於是又道:“如意知冷知熱,從一開始,我也是當成身邊人給你養著的,她或者沒有黃愛蓮的智慧和金銀,也沒有香香的美貌與嬌憨,但她知冷知熱,可以替你打理後宅,有她在,你那怕最落魄的時候,也不至到上輩子的地步。”
說白了,齊如意的性子,就是陳淮安那怕再淪落到上輩子,於幽州打鐵的時候,她會守在獄外,等著給他收屍的。
要真有齊如意跟著陳淮安,錦棠這輩子就徹底放下他了。
黑暗中,陳淮安一隻勁手忽而抓了過來,緊緊攥上錦棠一隻細腕一箍,幾乎是咬牙切齒:“羅錦棠,你記著,你要真的敢讓齊如意跟我上京城,敢像齊梅一樣讓她爬我的床,我就敢日你,真日。”
錦棠聽他如此暴粗,本來是想罵的,但因陳淮安蓄了一身的火,一碰就能爆的,也不敢狠惹他,拉過被窩來將自己裹緊實了,給陳淮安個背,閉上了眼睛。
“那就算最後一夜,今夜總能容我睡一宿吧?”說著,陳淮安又躺了上來。
“陳澈當初是把你關在龍泉寺嗎?”陳淮安輕聲問道。上輩子他總是尊尊敬敬,連爹也不敢,只喚作父親的人,這輩子居然直呼其名了。
而關於龍泉寺的事情,錦棠並不想提。
她就好似命裡帶厄一般,兩座寺廟,兩個公公,都是在廟裡發的瘋。
在竹山寺,陳杭是突然從櫃子裡鑽出來,要給她灌酒,這屬於蠻幹,她還有得應付。
陳澈並非這樣的蠻幹。
在她和陳淮安吵架最兇,將要和離的時候,有一日,她在往龍泉寺敬香時,突然聽說北面的韃子攻城,把京城都給圍了,她於是在寺裡整整住了三天。
然後,第三日,她於寺裡不小心撞見當首輔的公公陳澈,在一處塔樓的頂上冷冷望著自己,她才突然醒悟過來,壓根就沒什麼京城被圍之事,她其實是被陳澈給拘在寺裡了。
可怕的親公公,居然把她關在一間寺廟裡頭三天。
而他自己則不時的,就在視角開闊的某個地方,吃著茶,或者呷著酒,於暗中,一條獵狗一樣,冷冷的望著她。
錦棠當然立刻就從寺裡回來了。
本來,她是準備揪集相府諸人,再把陳澈給堵住,然後質問他一回,為何要騙她,哄她住在寺廟裡,身為一個公公,他存的是什麼心的。
可她氣沖沖回到家,恰就撞上黃愛蓮一事的揭露,於是,她就和陳淮安和離了。
真真兒是,兩個在外人面前都正人君子模樣的公公,見了她就發瘋,發癲,偏偏錦棠都不知道為什麼。
她輕嗤一聲,於黑暗中說道:“我只當你眼瘸了,眼瞎了,只知道我的不好,卻不知道你爹那般正經的人,滿朝上下人人尊敬的首輔大人也有發瘋的一天。
這世道無常,有時候我情願是我自己瘋了,多好。”
隨即,她又補了一句:“但平心而論,陳澈和陳杭不一樣,他甚至連多一句的話都不曾於我說過,一直以來在我面前,人前人後,皆是個慈詳的不能再慈詳的慈父,便你被發派幽州之後,他也曾說過,只要我不想嫁林欽,就依舊是相府的兒媳婦這樣的話,更別說什麼醃瓚事兒。
這倒不是我為自己,為他而辯,你父親在朝是奸是忠我不知道,但於家事上是個君子。
但就是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我才想不通,陳淮安,我有時候甚至懷疑我自己,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真如你娘她們嚼舌根兒的,於行事上太過放浪了,以致於兩個公公都從人變成了禽獸。
我且問你,你說我是不是?”
陳淮安恰是因為陳澈曾把錦棠拘於寺裡一事,才跟陳澈決裂的。
甚至於,錦棠不知道的是,陳澈還曾多次尾隨於她。比如說,她去茶樓跟人吃酒,他也會湊巧出現在那個地方。
她應邀去某府賞花兒,他也會湊巧去那一家吃杯酒。
這種若有若無的偶遇,整整十年,羅錦棠一丁點兒都不知道,到現在都不知道。
而陳淮安,還是在策反陳澈身邊一個忠心的侍衛之後,才知道的。
京城,上輩子留給他們夫妻的,就是一團又一團,看不透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