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顛之後,她於夜裡,在林欽床前放火,幾乎燒壞了林欽的半條胳膊,到錦棠與他成親時,他一條胳膊依舊帶著傷疤,很難舒展。
她是站在曾經作過夫妻的立場上,一次次的幫他,想要讓他的人生走的更順一點。
但畢竟不是夫妻,也沒有三年的相處,於林欽來說,羅錦棠只是個陌生女子而已,一回又一回的幫他,甚至惹他生了莫名的情愫,偏偏她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當然,若非他的這一念情動,歷史的洪流在此,將再一次重新被改寫。
“古人常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羅錦棠,在此刻之前我不懂得,不懂得那句話的意思……”
林欽長長的一聲嘆,嘆出了他腔中所有的餘氣,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他為氣而起兵,又為情而死,依舊不曾逃過上輩子的老路。
錦棠於他身上掙紮著爬了起來,將林欽的頭摟入懷中。
更多的將士們聚集到了一處,有人吼著要去攻京城,也有人說:“散了吧,大都督都死了,咱們還攻的什麼城?群龍無首,死路一條啊。”
但終歸還是想要進攻的一方佔了上風,沒有主帥統領著,仿如流民一般,騎兵們率先調轉馬蹄,便向著京城方向而去。
但就在這時,遠方的田野上騰起漫天的黃煙,瞬時遮住了高照的豔陽,遮天蔽日,並且,越來越近。
騎兵們還在往前沖,步兵們先就停了下來,站於原地,怔怔的看著。
黃煙越來越近,不止一方,沃野萬裡的平原上,四面八方都騰起黃塵來,整個河間府都被籠罩其中,竟呈包圍之勢。
也不知誰高喊了一聲:“這是皇上的百萬大軍,前來圍城了。”
騎兵們於是也停了下來,勒馬原地,俱皆睜大了雙眼,往遠極處看著。
黃塵之中,終於兩匹馬率先躍出,薄塵披肩的將軍於馬上端然而座,手執長劍,殺將而來,一個,又一個,於黃色的天暮之中跳將而出。
不過一夜,一夜而已。
皇帝的軍隊居然能把整座河間府團團圍困?
李言在城樓上大叫:“這不可能,神武衛撤出京城,京城就是空的,漠北和遼東的兵至少要五日才能馳來,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兵,京城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兵,這怎麼可能?”
王金丹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皇上調的是天兵天降,百萬雄師從天而降,就是來收剿叛軍的。你們此時不逃就是白白送死,還要不要上?”
昨夜算命先生的話猶還在耳,李言多讀過幾本兵書,畢竟更理智些,他道:“王大人您不明白,咱們到了此刻,既已四面楚歌,就退無可退,必得要拼上命了。”
“你總聽過,三面圍城,還要留一出口。皇上圍城,只圍三邊,總會放一出口,你帶人往北走,到君子津渡,那是皇上因為仁慈而給諸位留的活路,莫說我沒勸過你。”王金丹言罷,下城牆,去找陳淮安了。
李言茫然良久,也不思量王金丹這言語是否有詐,畢竟主帥已死,仕氣大大受搓,遂召集自己的人馬,一傳十十傳百,俱皆調轉馬頭,往北而去。
而這時候,三面的包圍仍舊在收緊,為首的將軍一身銀甲,紅披刺眼,策馬而來,聲音高昂而又明亮:“諸位,皇上心慈仁厚,也知戰事皆由林欽操縱而起。天子之令,只斬林欽,不傷無辜,有叫林欽盅惑而起兵者,只要此時檄械,返鄉,皇上決不統籌,亦不追究。”
另兩方策馬而來,亦是同樣年少的將軍,聲音高亢明亮,說著同樣的話。
而在他們的身後,全是踏步而來的步兵,既步兵在前,那證明騎兵是緊隨其後的,否則,騰不起如此高的黃煙來。
於是乎,一朝一夕,十萬大軍,勢如潰堤,竟是不戰而屈。
這是陳淮安此生走過最長的路,城門的樓梯是那樣的漫長,下去之後,出城,再到城牆跟下,四處皆是走來走去的人們,還有些忠於林欽的將士們跪了烏鴉鴉滿地,執著的守在他身旁。
“殺了這個婦人,妖孽,禍水,就是她害死了咱們大都督,殺了她。”有人吼道。
陳淮安亦是一聲暴吼:“老子看你們誰敢。”
幾十個人於一瞬間就站了起來,要把林欽已死的憤怒,不能攻打京城的憤怒發洩在陳淮安的身上。
而他和隨之而來的王金丹,這一回才是真刀實槍的拼刺,再一番打了起來。
錦棠拿自己的衣衽揩幹淨了林欽臉上的血跡,摸了把他的頭,整個後腦勺的頭骨俱已摔破,血往外滲著。
她撕下他的袍擺,仔細的掬攬著,連血帶泥,一併兒給掬成一撮子,包入土中,便抱著他的頭,一直於城牆之下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