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牙妹和錦棠倒是願意給的,可那不是他的,是她們施捨給他的。
他自覺自己成了家裡唯一多餘的人,於是轉而,替自己另找了一個家。
便在上京時,其實陸桂枝是準備了一大沓的東西,包括當年齊梅的案子,並羅根發認罪時的狀紙,以及酒肆最初的歸屬權等物,是決意要上京城,來打酒肆官司的。
若非陸桂枝死於半途,他和羅錦棠,此時非是如此相見,而是對搏公堂了。
但因為小阿荷,念堂把張氏給自己的虐待與罵,這些年受過的苦楚全都吞回去。
姐弟之間,一個孩子似乎是最好的黏合,他喜歡那個小小的小嬰兒,只看到第一眼便挪不開眼睛。
念堂決口不提往事,也住到了錦棠這兒,每日除了讀書,就是陪著錦棠一起逗弄個孩子。
只是,葛牙妹本以為念堂來了,錦棠的病會好起來,但她似乎病的更嚴重了,便抱著小阿荷的時候,偶爾都會失神。
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沒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
而陳淮安了。
一場瘡痍過後,他雖未被正式起用,但皇帝指派了源源不斷的差事,每日早出晚歸,回來便是月夜,為了不吵著錦棠和孩子,也只能單劈屋子新住著。
他太忙,又因為家裡有葛牙妹照料著,甚至經常連錦棠的照面都不打就走。
小阿荷滿百歲的這一天,葛牙妹總算來的早,把陳淮安給堵到了門上。
她道:“棠怕是真生病了吧,淮安,你這一天到晚的在外頭,就不管管她?”
就在這時,陳嘉雨恰牽著馬來接他,陳淮安也來不及應付丈母孃,倆人俱是疾匆匆的,轉身便走。
沒堵著女婿,葛牙妹本就生著氣了,再兼伺候小的久了,肚子裡總歸有氣兒,氣呼呼進了屋子,見錦棠端起滾燙的粥吃了一口,竟也不覺得燙似的,又心疼她,又莫名的火大,收騰著孩子的尿布時便語氣有些兒不好。
“要說真撞了邪吧,我也替你請了幾回道士了。要說身上有病吧,宮裡的太醫三天問一回脈,也沒見你哪不好,可你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子。
我聽說林欽就是你原來的舊相識,但他作了什麼了就能叫你如此魂不守舍,難道說,就為了他,你和淮安兩個這是夫妻也不作了,你這是魂也跟著他走了這是。淮安也真是的,終歸你們還是夫妻,就算真的上輩子有過什麼,人都死了,他這仇是要記兩世還是怎麼的?
我真就不懂了,好好兒的年青夫妻,瞧你們如今這一個不理一個的樣子。”
錦棠依舊在吃那碗粥,葛牙妹都能瞧得見碗邊上的熱氣,偏她就不知冷熱似的。
她也是生氣,一把奪過碗來,再看她的手,也不知什麼時候叫針戳了一堆的針眼在上頭,也混然不覺似的。
葛牙妹氣的在錦棠肩上拍了兩把:“既這麼著,你何不跟他一起死了去,真是,白白疼你這麼大,連愛惜自己的身體都不會,你瞧瞧你的手。”
她下手有些狠,是真把錦棠給打疼了。
錦棠啊的一聲,見阿荷因為外祖母的聲音太大,給嚇撇著嘴,兩只大眼睛楚楚可憐,全是淚花兒,眼看就要溢位來了,連忙將她抱了起來,在懷裡顛著:“娘,您就出去吧,您讓我和阿荷單獨呆會兒,成嗎?”
“沒出息的東西,你一個人呆的時間還少嗎?就不能出去走一走,敞一敞曬曬太陽,或者心情就好起來了呢?”葛牙妹又罵了兩句,這才出去了。
錦棠抱著孩子,也覺得自己似乎悶的太久了,遂從後門上出了院子,於涼森森的黑龍潭邊渡著步子。
對岸就是慈悲寺,慧祥法師正在頌經,經聲遙遙可聞。
小芷堂和小宣堂一前一後,兩只小狗兒似的跑了來,此處人家的幾個孩子見了宣堂,自發的要了他,幾個人一塊兒頑去了。
芷堂也想,但其中一個個頭兒高些,叫胡三的孩子立刻就搡了他一把:“醜八縣,我們不要你,快滾。”
宣堂道:“胡三兒,這是我弟弟,你要我就得要他,沒他就沒我,我也不跟你一塊頑兒。”
胡三鄙視了芷堂一眼,道:“那來吧,但得讓他跟的遠遠兒的,不許離咱們太近,你瞧他那醜樣兒。”
說著,一群孩子就跑了。
但芷堂並沒有跟著,醜,還好面子的小芷堂,如今外號叫醜八縣,就是說,整個京城周圍八個縣,屬他最醜。
“姐姐覺得芷堂不醜。”錦棠笑眯眯的說:“阿荷也覺得舅舅不醜。”
芷堂撇了撇嘴,兩手託著腮膀子,聚精會神的望著襁褓裡的小外甥。
說實話,方才他想打那個喊他醜八縣的胡三兒來著,就是因為看到小阿荷在這兒,怕要嚇哭了孩子,才沒有打的。
“姐姐,你就不怕自己把病傳給阿荷嗎?”芷堂抬起頭來,一本正經的說。
錦棠一臉訝然:“姐姐沒病啊,姐姐怎麼會有病呢?你從哪兒聽來的這種話兒?”
芷堂坐在亭子緣邊的木椅上,兩腿晃蕩著:“你的手一直在抖,你自己沒發現?”